洗心谷底四十九道气场凝成的结界可谓是强劲异常,但凡是根骨逆行之人跌落进去了,如若不将一身邪流内功废个完全彻底,是不可能有机会再重见天日的。
可晏欺是个多叛逆的人啊?他那好不容易练就一身禁术,说废就给废了,数年的光阴不就等于直接打了水漂?
一个内心极度向往自由的人,眼下被强行禁锢在洗心谷底,内力遭到严重限制,甚至不及在外界时候的十分之一。晏欺本身已经躁动不安到了极点,偏偏身边又多出一个不识抬举的薛岚因。师徒俩天天搁一盏烛灯下写字念诗,坐一张草榻上吃点心剥野果,累了倒头就睡,醒了又继续无所事事,有时候碰巧薛岚因又犯病了,还要有恃无恐地撩拨他两下。
这样过于安逸清闲的生活于晏欺而言,无疑是在对他最后的意志进行残忍的鞭笞和消磨。可能时间过得再久一点,他真就活成了一个没有骨头的小媳妇儿,丢盔弃甲困在这一处荒无人烟的小山谷里,做一只眼界狭窄的井底之蛙。
晏欺绝顶聪明一个人,当然不会甘愿被时间削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他下定决心要离开洗心谷,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病养好,为此他甚至特地减少了教薛岚因念书的时间,转而在打坐回复修为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不过要想养伤,光顾着调息打坐肯定没用。晏欺那一身烂骨头若要完全康复,还得在伙食上很下一番功夫——这一点倒不用怎么担心,薛岚因这混账小子嘴巴虽欠了一些,但在照顾晏欺这一方面从不会有半分懈怠。
平日里餐桌上向来都是荤素搭配,薛岚因亲手烧的饭菜,有鱼也有肉,有酱也有汤,往往简单且丰盛。但自从晏欺垂死挣扎着开始养骨头起,胃口就变得好了不少,薛岚因倒也很懂自家师父的心思,因而每天端上来的菜品,必定都在翻着各式各样的新花儿。
山鸡,河鱼,野兔,搭着一锅香喷喷热乎乎的排骨汤,晏欺享福吃了好几天,整个人都生得容光焕发,比刚落谷那阵儿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薛岚因自己眼瞧着也高兴,便愈发想方设法地堆些好吃的给他。
然而这桌上三天两头摆着宴席似的荤菜,吃久了难免会有些变了味儿,晏欺盯着眼前每日翻新的鲜美菜肴,开始渐渐意识到不大对劲。
薛岚因多小一点块头?整个人嫩得像根儿风吹就倒的豆芽菜——就这样又瘦又弱一个身板,是怎样进到山里捕捉一箩筐新鲜活物的?除非他在打猎这一块上,有着绝顶出众的功夫,不然鸡鸭鱼兔的这些不说,像野猪野狗这类生猛的动物,他是如何顺利打死了拖带回来的?
早前晏欺是瞎,人也好糊弄。待他一双眼睛好差不多的时候,自然不会终日窝床上当个傻子,同时多少也会对薛岚因进行无意的观察。这小子看起来非常弱,并没有什么极度夸张的战斗力,但他打猎的速度简直快到离奇,每每前脚出去了,后脚就会扛回来一肩膀现打的生食。要说他力大无穷,一根箭能射/穿整片天空,那是明显不可能的,屋子也压根没有弓箭一类工具的踪影——那么这些食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晏欺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好奇,到后来,好奇就愈渐转变为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他当然想过要直接开口发问,但薛岚因对他的小师父实在太殷勤了,反而让敏感又害羞的晏欺开不了这个口。
直到有一天,晏欺腿伤恢复了大半,便一人提着剑溜到谷口的结界边缘预备着查探形势,结果路还没走到一半,刚巧在不远处碰见了山林里正忙着“打猎”的薛岚因。
晏欺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本来想挥手跟他打个招呼。及至微一偏头,便正好撞上了接下来足以让人浑身血液倒流的惊悚一幕。
薛岚因高高挽起袖口,几乎是面无表情地握着一枚匕首,往下狠狠插进自己纤瘦修长的手腕。滚烫的活血顺着刃尖滴至脚下青绿的草地,顷刻化为一滩枯死的焦黑。
活剑族人的血脉骨骼一贯与常人有异,晏欺早前是有所了解的。血肉于他们而言,是身体的一部分,也更是一种威慑力极高的凶煞武器。这也是为什么活剑族人的血液肢体会在外界黑/市广为流通贩卖的原因。
时至今日,晏欺才恍惚意识到,薛岚因捕杀猎物,从来不会需要用到弓箭一类繁琐且不易上手的工具。他只需割开手腕放一点血,涂抹在石子、树枝、甚至细/嫩的树叶上,不论多么微小不起眼的物什,但凡遇见强劲沸腾的新鲜血液,都会瞬间化为肆意虐杀生灵的凶器。
晏欺亲眼见到,薛岚因手心小小一枚叶尖,像是具有牢不可破的自我意识一般,瞬间朝上四散穿/插着撕裂了飞鸟的胸膛——那一刻,它就仿佛是野兽凶悍残暴的利齿獠牙,戾气恒生,无坚不摧。
这就是活剑族人。利用自身血液作为生计所需的工具,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且更令人惊恐的是,他们好像并不觉得自残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割肉取血是一种类似家常便饭的习惯,他们甚至已经麻木到无法顺利感知正常人类应有的疼痛——以至于当薛岚因“打猎”打到一半回头瞥见晏欺的时候,他还挂着一脸欣喜若狂的笑容,扬起那血液横流的臂膀朝晏欺挥了挥手。
而晏欺当时面色煞白地定身站在原地,脸上僵化的表情简直无法用恐惧窒息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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