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就倒在离他不远处的枯草丛里,那道石刀所凿开的狰狞伤口从后脑一路蔓延至腰侧,几乎将他整个人直接劈成了两半。
他这一刀,是生生替晏欺挨下的。晏欺抬眼再看时,只觉心尖都在绞得阵阵抽痛,慌忙挣扎着起身,想去勾住他空出的指节。忽地眼前暗暗一沉,闻翩鸿高大颀长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继而缓慢从容地蹲了下来,正凝向晏欺仿若刀割的狭长凤眸。
半晌,闻翩鸿扬了扬眉,伸出一手钳住他染满血渍的下巴,喃喃说道:“……倒是个生得好看的。若非如今各大门派都急着要你一条狗命,大可将你手脚一并废了,扔那大街小巷的臭勾栏里,叫旁人好生见见你是个什么模样。”
第113章 诛心
晏欺猝然偏头, 刻意避开他宽厚的手掌:“下作东西……聆台一剑派尚能容得你这般孬/货只手遮天, 怕也是命数将近了罢!”
话音未落,已被闻翩鸿单手揪着衣领提了起来。他力气大得可怕,那一双手是稳稳实实握过厉鬼刀的, 彼时便拧在晏欺喉间, 像是一捆牢固的铁锁:“如今聆台一剑派容得我来只手遮天,还不是拜你一手所赐!”
话毕,喉间隐隐泛出一丝哂笑的尾音。闻翩鸿伸手将那柄沾染活血的涯泠剑一把夺了过来,把玩儿似的搁掌心里, 复又继续说道:“十六年前,是你,晏欺。你将那姓莫的打成半身不遂, 才给了我明目张胆上位的机会——硬要说起来,我还真该好好谢一谢你!”
晏欺眸色一凌,当即扬起手腕点上他腹间巨阙穴位,手指一旋, 眼看便要堪堪击中命门要害之处, 偏那闻翩鸿是个眼疾手快的,听得周遭风声逆耳绕行, 立马侧腰微微偏了过去。再回身时,已是蓄力一掌,径自朝前,啪的一声陡直贯穿晏欺心脉。
晏欺猝然朝后一折,脸色霎时就变了, 胸腔里哽着一口淤血闷不出来,猛咳几声,神识尽数散得一片混乱,颤抖着一双手臂还想挣扎起身,及至再抬眼时,忽逢一道冷锐寒光横扫而过,竟是闻翩鸿那厮屏息运功凝于腕间,手握涯泠剑妄图借其弑主!
“有你晏欺项上人头在前做担保,指不定将来聆台一剑派的掌门之位……能够归顺于谁。”他道,“你命数已定,我干脆送你一程,便权当是做了一趟善事,也好叫你免受禁术反噬之苦!”
言语之间,涯泠剑正从高处垂直下落。晏欺还没来得及出手予以半分抵御,紧随在那剑刃将欲割裂喉咙的匆匆一刹,却是迎面袭来一阵猛寒气劲,途经之处,乍然生出一长串细碎冰花。
闻翩鸿堪堪回眸一望,恰是与那漫天霜华碰得满目刺痛,略微躬身,反手将那涯泠剑拢至腰后,继而单掌成风,顷刻向着寒气飘溢之处推出一团青黑流魂。
轰然一声震天巨响,两股势不可挡的力量骤然于半空当中相互对峙冲撞。
但见那凌厉如刀的霜风雪雨之间,赫然立有一人高挑伟岸的身影。
素灰长袍,银白长剑。
以及那一双傲然无尘的锐利眼眸。
根本无需琢磨,闻翩鸿已然猜出来者为谁。顾自一人定了定神,便朝来人方向挑眉笑道:“易老前辈好雅兴,如今都这么晚了,还预备到这河滩儿旁边散一散步呢?”
铮的一声寒剑出鞘,易上闲并不打算与他多言。及至出手之时,腕间浑然气劲仿若山河倾倒,简直与适才晏欺空虚灰败的力道截然不同。
闻翩鸿一次已经尝够了甜头,彼时无端再对上易上闲一番雄浑攻势,便显然带有一定薄弱之处。他做事向来稳打稳算,不曾料想中途会杀出这么一个利害角色,故而侧目扫过晏欺一眼,干脆将那涯泠剑随手朝地一掷,顺势捞过身后浑浑噩噩的云遮欢向后疾退数尺之余,最后一个跃身自远处树梢上方站定身形,犹是从容不迫地出声说道:“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晏欺此人死有余辜,您如今执意与我刀剑相向,莫不是还念旧情想着留他一命?”
易上闲来时本就匆忙,未有仔细确认面前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加之如今夜色已深,闻翩鸿又站得极远,易上闲瞧不清那残枝枯林下男子的五官面容是副什么模样,仅从他情急之下爆发出的连串青黑流魂,简单判断他是西北诛风门中人。
因而易上闲冷笑一声,极尽轻蔑不屑地应了他道:“你诛风门一群无耻肮脏之徒,整日干着些偷鸡摸狗的龌龊行径,眼下倒还有心思埋汰旁人?”
闻翩鸿倒也不急于生怒:“照这么说来,前辈也不见得有多干净。长行居多年以来……都在口口声声张扬着要取晏欺性命,如今真要见他死了,反是一心想要庇护——这茬儿事若是叫旁的人见了,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想法?”
易上闲并不予他任何挑衅,稍一旋身,便是一个瞬移挪至人跟前,伸手攥过云遮欢尚还绵软的一双肩臂朝后一扯,将欲顺利夺还的前一瞬间,那闻翩鸿即刻竖起一指催动术法,天地流魂应声暴起,没了命似的从每一处拥挤不堪的细密空隙展开乌青泛紫的爪牙,偏又在触及易上闲一身凌寒气劲的刹那化为无尽魂烟,呼啸嘶鸣着朝他身后毫无防备的晏欺猛袭而去。
易上闲暗暗“啧”了一声,当下唯一的选择,便只能将人彻底松开,转而以双手迅速结印,默念三声咒语,一道真气屏障从天而降,及时将晏欺与薛岚因师徒二人罩得严严实实,不受一丝外力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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