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避酒醒了大半,很快意识到自己一念之差犯下的种种“恶行”,便开始满心想着如何能够反省弥补。但薛岚因不一样,他认为这样一来,程避渐渐学会约束自己,便不再那么好玩儿有趣了,所以一逮着机会,又立马一阵一阵在他耳旁吹起了歪风。
“师弟,一会儿趁那糟老头子走远了,我们再去捉两条活鱼来吃?”
“喂,抄咒文有什么意思?不如到那糟老头子的破书柜里翻一翻,瞧一瞧,看看究竟有春宫图没有?”
“不行了,我好无聊,好烦!我想我师父,好想抱着他……真的好想。”
他既这么说了,许是当真想得厉害。
程避在一边默默听着,隐隐约约可以理解薛岚因那么点儿抓心挠肺的焦灼状态,但他昨日才叫易上闲狠狠罚过,到底是不敢再次犯戒的。于是兀自犹豫片晌,只淡声对薛岚因道:“你若想见你师父,直接过去不就是了,何必定要拉旁人陪你一起下水?”
薛岚因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活跟犯了瘾一样,难受又痛苦地说道:“哪儿能啊,他闭关,不肯让我进屋瞧他。”
“你好吵……他不让你进屋,你便在窗外瞧两眼便是了。”程避抬眼瞥他一阵,复又意味不明地道,“我们两人到底又不一样。我人在长行居,总得守着师父定下来的规矩,而你做事情,向来无人能够约束,想做什么便直接做了,哪儿还犯得着犹豫不决?”
第125章 重金悬赏
经他这么一说, 薛岚因恍惚出神间, 也认为是这么个道理。
在这长行居里,易上闲镇不住他,其余人等更别想镇得住他。唯一镇得住他的晏欺, 这会子在镇剑台后忙着闭关, 两人已有一天一夜没能说话了,薛岚因却觉得好像过去有整整一年。
他确是有很多话想要同晏欺讲,然而心里也知道,晏欺须得将闭关一事放在首位。薛岚因犹豫了很久, 还是没敢贸然前去打扰。
依程避之前所言,他只轻手轻脚在晏欺闭关的屋外胡乱晃荡了两圈,最后在长廊下垫了块草席盘腿坐下, 撑着一双修长有力的胳膊,就盯着眼前一扇晦暗无光的雕窗独自发呆。
晏欺闭关的房间内没什么声音,薛岚因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家师父只是睡着了,但真相究竟如何, 他没胆量凑近去细细查探, 更没胆量过分上前予以叨扰。
因此薛岚因悄无声息在晏欺屋门外守了整整一夜,晏欺毫无察觉, 但事后给易上闲给知道了,又是气急败坏追着人骂了半天的大逆不道。
不过骂是归骂,实际该正儿八经做点什么,易上闲到底不曾有过半点含糊。次日晨时,起了个大早, 唤得程避与薛岚因二人一并随从在后,往那东南祸水河畔的集市上购置日常所需的用品。
长行居内本没多少活人,如今骤然多出两个,又到了冬至前后天寒地冻的日子,棉衣与被褥必需添置新的。除此之外,晏欺平日调养身子,用的都是价值不菲的补药,上等的参汤,和着多数念不出名儿来的珍贵药草,易上闲手头吃紧,难免得在一路上精打细算。
眼下正值年关将近,河岸码头成了片的喧嚣嘈杂,一眼望去,卖什么的都有。薛岚因一身青灰长袍,办作家奴模样,跟在易上闲身后探头探脑。他先时还不知为何行事要如此低调,直到后来眼睛往那街头巷尾匆匆一扫,便见几乎是每一道犄角旮旯墙头墙缝里,都无一例外贴有两张白底描红的大纸。
一张勾了个女人似的秀美图像,唇红齿白,媚眼如丝,正下方写着端端正正两个大字——晏欺。
一张则绘着某人满面血渍的狼狈模样,凶神恶煞,狰狞可怖,下方用墨汁描黑加粗写着三个大字——薛尔矜。
有那么一瞬间,薛岚因很想冲上去将那一张张废纸给亲手撕得碎了。但理智迫使他将襟口竖得更高了一些,借此遮掩那张与绘图完全不相符合的一张面庞。
“重金悬赏……”
程避当时就站在他旁边,一字一句,将两张纸上的内容全念出来了。末了不忘从上到下深深打量薛岚因一眼,有些不太相信地道:“你和师叔……犯了什么事吗?”
薛岚因还没开口说话,易上闲已在前方冷而不屑地出声讽道:“自作孽罢了,活该如此。”
薛岚因只叹了一声,百般无奈道:“多半是由那闻翩鸿给一手捣腾出来的……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知道我们人在长行居,何故又要白整这么一出?”
“弄巧成拙,虚张声势——他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来我长行居中直接要人罢了。”
易上闲哂笑一声,似带嘲讽轻蔑之意。随后袖袂一挥,仿佛毫不在意地对他二人喝道:“……走了,休要招惹这些是非。”
三人步伐匆匆,很快与那人头攒动的长街拉开一段极远的距离。
集市上的人流远比长街内外还要更添一层汹涌。薛岚因心里装着事情,总归离那些哗然喧闹很远,不得不说,方才那些个漫天飞舞的红字画像,确实足够毁人心情。
闻翩鸿这样一个人,办事之前必会过上好几道脑子。因而他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很难有人一次能够猜测得准稳。
易上闲对此不甚在意,薛岚因却不能就此安定。
原是忧心忡忡跟在后方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但那集市内围一圈却是杂的,或尖锐或粗砺的各色声响铺天盖地,没了命地直往耳朵里灌,似要将人一颗本就生锈的脑袋活活扎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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