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打还好点,这一棍棒下来,下得是极重的手, 当场打得那母亲嚎啕大哭,而她那怀里干瘦如柴的小儿子也跟着一并屎/尿齐流——不知是给人打的,还是给活生生吓的,总之那味道飘散久久在面馆内外, 很快熏走了一批倒胃口的可怜食客。而剩下的一批, 明显不是省油的灯,三三两两将那对乞丐母子围困在门扉后方, 一面踢打一面紧接着高声叫骂。
程避看不下去了,没头没脑地直往人群里头钻。薛岚因却是个嫌麻烦事儿多的,赶忙又跑上去拉他:“……干什么去!你师父不才让你少惹是非的吗!”
程避似乎愣了两下,但很快又道:“不成,这太过分了, 万一打死人了怎么办?”
薛岚因在后面喊道:“喂,你想过没有,我不能在人多的地方……”
然而话刚出口,就彻底淹没在眼前大片混乱沸腾人声当中,瞬间没了半点回音。程避身形不高不壮,但总归能顺利抄着缝隙钻往流动不断的人影之间,一边开口说着“让一让,别打了别打了”,一边将那蜷缩在门槛边缘的乞丐母子给扶了起来。
薛岚因实在没有办法,因着害怕在人堆里不慎露脸,便干脆也低着脑袋跟了过去,匆匆抬眼往里一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母子俩一身衣服裤子都给人踩得烂了,背部和腿部还残有棍棒殴打下的一片血迹,最可怕的还是那母亲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儿子,嗓子都快哭哑巴了,额头一块淤青更是肿得老高。
程避想也不想,立马脱衣服给那两人盖上。
可他这一番举动,瞬时引起旁边闹事的一众食客纷纷不满。为首的壮汉面带凶煞,手里还抄着根三尺长的木棍,站起来人比程避高了足足两个头,这会子就眯眼看他,语气不善地道:“小兄弟,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这在座各位大清早用点吃食也不容易,偏不巧让这对叫花子给白白扰了兴致,你说咱不打他俩,难道打你不成?”
程避面色一白,却还是固执坚定地道:“叫花子的命,那也是命,既然看着不顺眼,请他们出去不就好了,何故得下如此重手?”
那壮汉一听,险些给笑出声来。薛岚因一眼见他神色不对,赶紧拉过程避往后一折,双手合十,作恳切状,很是诚心地开口说道:“这位大哥,行行好,我这师弟他脑子不好使,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大哥要打死这俩乞丐,我们没意见,但您再仔细想想,这大白天在面馆里弄出两条人命,人家店老板的生意还要不要做啦?”
说完,又是拱手一揖,向那壮汉恭恭敬敬道:“不如大哥做件好事,放他俩一条生路,也算是给店老板积一积德,往后生意红火,也是托您的福啊!”
他这话说得着实在理,众人一听,亦跟着一起表示赞同。但就这么说来说去的,又总觉得像是缺点什么——最后没过一会儿,有人就给直接提出来了:“这俩叫花子白在面馆里晃来晃去的,招人恶心,打死不偿命也就罢了——那些个食客所受到的损失,又该如何去算?”
“是啊是啊,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人就不是人了?”
一时之间,散言漫天,众口难调。不过很快,又纷纷偏至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全然相同的方向。
“——给钱!”
“对,给钱!”那手持棍棒的壮汉眉目一拧,当即开口喝道,“你们既要做这件好事,不如两边一并兼顾了,这俩叫花子造成的损失,就由你们来赔!”
“你们来赔!”
“快赔,赶紧赔!”
薛岚因一面堆着满脸笑容,一面拿小眼神狠瞪程避。待他二人同时将五指往口袋里用力一捞——呵,这下完了,连块铜板都没能剩。
眼看那壮汉面色骇得愈发阴沉,程避脸都青了,支支吾吾拿不出东西,更没胆量开口说出实话。好在此时,人群后方恰有一道沉厚男声缓缓响起道:“……要多少钱,我来给便是。”
众人闻言逐一回过头去,便见那一身鸦黑素袍的易上闲,正负手立于重重人影之间,眸光冰冷,仿若一刃无情锋刀。
但凡是在祸水河畔一带混过打拼过的本土人士,无人不知晓那鲜有人至的东南长行居里,究竟藏有怎般一个厉害人物。
有人可能不曾有缘面见易上闲,但多多少少一定听过有关他的诸类传说。从二十年前劫龙印现世之争,到事后晏欺受伤坠入洗心谷,几乎所有与聆台一剑派息息相关的凶大事件,他长行居都会以一种尤为重要的身份紧随其后。
因此人们只要一眼瞧见这位不苟言笑的神仙人物,那本质上……和见了鬼并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这面馆里一群不知好歹的地痞流氓,那抬头看了易上闲,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方才还趾高气昂寻人要钱的一张张丑恶嘴脸,这会子刷的一下绿了大半,连着哆哆嗦嗦好一阵子,就差给他当场跪地磕下头来。
好在易上闲是个实在人。说给钱,便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银两袋,里头其实没剩下多少,但倒出来凑一凑,拿去买两大坛子陈年好酒来喝,也是必然足够的。
花钱消灾,息事宁人。
众食客颤巍巍接过易上闲亲手递来的一把碎银,当下也不再惹是生非了,一个接着一个转身迈出了门去,纷纷作鸟兽散。
随后,偌大一间腥臭四溢的小面馆里,便只剩他们三人在原地干干杵着。还有那不敢吱声的小店老板,彼时带着他家伙计缩在厨房的长帘后方,没那胆量出来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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