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事实足以表明——活剑族人的血液必能破解劫龙印。一切都是猜测而已……但不可否认,劫龙印既是源自于活剑一族,必然与他们族人身上的骨血有一定联系。”从枕摊手道,“如今东西搁在闻翩鸿手上,他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从枕这样一个人,说话向来抓不住重点。偏偏最要命的是,他还喜欢用一些模棱两可的废话,来刻意误导别人的方向。
薛岚因听不惯这些,同时也不想再理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站在堆满死人血的地域中央,看着它们来往进出,弃旧换新,光是想想就足够引人发怵。
何况薛岚因亲身经历过这些不堪入目的往事,便更易对此生出抵触心理。他没再停留,或者说是不敢再停留,是因着憎恶,也是因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畏怕情绪。
——囚笼,铁锁,布满血腥味道的金属长箱,以及过后永无休止的长眠。
那是他再也不愿回想的一场噩梦。
薛岚因转过身去,夜已经那么深了,他只想尽快赶回客栈里——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一处地方,比晏欺的怀抱还要来得温暖。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听不下去。顾自一人走在最前方,往来时的路线躁动不安地迈开脚步。
从枕却是要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地高唤道:“岚因兄弟,你不用那么急的。”
薛岚因像被针扎了一样,一时走得快步如飞。
然而他还没顺利走出适才裂开缝隙的那一堵灰矮石墙,耳畔马车滚轮吱呀作响,很快又有人托着铁箱跻身进来,其数量之庞大,霎时在周围狭小一块区域范围内,无意投下大片沉黑压抑的阴影。
那时薛岚因再怎么心怀厌恶,也难免要对此生出几分疑虑——如果只是普通的人血买卖,本无需做到这般繁杂的程度。
可眼下问题不光在进出运输的次数问题,还有血液本身存有的量与度。
这一批又一批的人血是从哪里来的?
而收购它的幕后金主……又想借如此巨量的人血去做些什么?
但凡是正常人,都能一眼瞧出其中端倪。
薛岚因拧紧眉头,脚步似有片刻停滞。恰逢此时,马车间累积成山的铁箱沉稳落地,由那负责接头运输的壮汉逐一搬运下车。
过不多时,周遭一众疑似同伴的男人围上前去,三五成群抬着铁箱一并往更为隐秘狭窄的巷尾处走。
从枕抬眼扬眉,似想示意薛岚因跟上去看。薛岚因就站在马车旁边不远处,斜对着从枕,仍旧饱含抗拒地摇了摇头。
“岚因兄弟不想知道箱子里装的什么?”
薛岚因瞬时嗤之以鼻:“还能是什么,看都看过了,有必要一直追究到底吗?”
从枕却道:“不,这次装的是活人。”
薛岚因眼睫一颤,心底寒意更是只增不减。
“你以为,我当初苦心孤诣在沽离镇游荡了一连数天的时间,就当真一点线索也没能找到吗?”
薛岚因道:“你白费力气,摸索这些东西……又是为的什么?”
从枕笑而不语,径自一人,朝着方才铁箱送往的巷尾投去几分探寻意味的目光。
薛岚因显然不买他的账,两人一并往前走过数步有余,薛岚因率先停了下来,不再执着于迈出脚步。
距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拐角隐有石壁遮掩,然而在那背后,铁刃起伏跌宕,与肢体支离破碎的尖锐声响——是湿润的,也是咸腥的,此时便如洪水猛兽一般,顷刻将人双耳充满。
薛岚因知道那是什么。
铁箱送及之处,原是尚未死透的活人之躯。他们从各方来,被恣意困入牢笼当中,一路颠簸运至此地,后时需要面临的,便是活生生遭人榨取为血的惨痛命运。
他仿佛能听见铁箱最里端,那一声声近乎于绝望的薄弱呼吸。
想要挣扎,却无力挣扎——自此堕入深渊,在十八层地狱里愈渐沉沦。
这些似有似无的沉庞经历,于薛岚因而言,算是再熟悉不过了。以往数次在虎口之下狼狈逃生,只因活血弥足珍贵,乃是饱受外族众人觊觎的致命武器。
而现在呢?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血液,又能用来做什么?
似乎看出薛岚因眼中含带的迷惘与不解,从枕微偏过头,悠悠出声与他阐明解释道:“闻翩鸿在聆台山一带大肆搜取人血,抓的大多是些眼生落单的外客——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事情本身足够掩人耳目。”
“莫复丘毫不知情,更不可能着手去管。闻翩鸿不存在任何压力,便可以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薛岚因无法判断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他像一块已然剥开揭底的皮肉,过往每一节痛楚记忆留下的疤痕,此刻都正被人铺平展开,无所顾忌地示于人前,也示于他的眼下,无不张扬跋扈,无不刻薄残忍。
他喉咙有些沙哑,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冷声说道:“他还能做什么?最后无非都与劫龙印有关。”
“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做‘狗急跳墙’。”从枕道,“闻翩鸿迫切需要活血,他想解开劫龙印。但他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你,于是他只能采取一种最笨拙的方式,试图从一众普通人当中,寻得与活血一般无二的血液。”
骤然听闻至此,薛岚因只觉很是可笑:“你的意思是,他一直以来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做到这般地步,为的就是找到与活剑族人相似的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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