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彼此之间,不过数十余尺的距离,他走不出去,薛岚因跨不过来。
一直挨到最后,晏欺没有办法,仗着体型优势,侧身挤进一旁亮有微光的小院子里。
那是莫复丘白日里一贯驻留的地方,内围圈有一层厚实牢固的防御结界,因而不论院外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巨大纷扰,只要结界未有出现明显破损的裂痕,院内便不会因此受到过量的影响。
晏欺只身一人扶稳院门走进去,本意是想抽来一盏照明用的灯笼。此时此刻,莫复丘一身暴涨的真气散得正盛,甚至事态发展得再严重一点,薛岚因耐不住周身气劲带来的强烈干扰,很有可能会动用某些更为极端的方法,做出一些自损三千的事情。
晏欺趔趔趄趄地跨过门槛,在那一层门扉简单遮掩的地方,便是莫复丘与沈妙舟刚刚相隔谈话的那一面桌椅,凑近点看,连那药碗在桌面留下的一圈烫痕都还是新鲜留存的,至今清晰可见。
晏欺对莫复丘的私人生活并不感兴趣,他更不想知道沈妙舟是怎样狠心,才能鼓起勇气给自己的丈夫碗里下毒。
晏欺需要的是一盏灯,去点亮夜时迷蒙混乱的山路。然而房间里没有随手可提的纸灯笼,有的只是一盏蜡油将尽的小烛台,彼时忽闪忽暗,已近燃至枯竭之态。
晏欺伸手将那烛台端在掌心里,只觉下一刻……或许根本用不到下一刻,它瞬时便能在眼前熄灭。
但很幸运的是,他在引着烛台绕房间打转的过程里,发现莫复丘的桌后,正搁有一柄细直轻巧的木剑。
这于晏欺而言,毫无疑问是一次意外的惊喜——他修为尽失,再无法像从前那样,成功驾驭涯泠一类需内力加持的沉厚兵器,而木剑重量适中,挥动起来无需耗用过多的体力,加之眼下屋外情形实在特殊,他迫切需要一样具有集中攻击性的媒介,借此来抵御莫复丘无法顺利收回的混乱真气。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晏欺只想到拿剑,却没料想过拿剑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木剑看似普通无奇,实际往下一路牵连着地面与桌脚之间的重要机关。
晏欺这一无意举动,瞬间激活地下一连数层肉眼不可见的特殊旋钮。因而在木剑离开桌面的同一时间里,连带与桌底紧密相贴的每一寸地砖裂缝,都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巨大变化。
晏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陡然一阵踏空,人已随地面的突然凹陷一并矮倒下去——耳畔尽成呼啸不断的风声,甚至攥在手中那盏奄奄一息的微弱烛台,此刻也难免随风湮灭,顿时只剩周遭一片无光的暗沉。
晏欺没有持续下落太久。也好在地砖之下设有的暗处隔间算不上高,否则这样一次头朝下狠狠摔落在地,晏欺八成要沦落为莫复丘那般无药可医的瘸子。
纵是如此,整个人的重量瞬时压地的那种感觉,也非是寻常人一时能够接受得来。
晏欺在坚硬硌人的碎石地上躺了足有小半片刻,适才从高速坠落的剧烈疼痛中缓过心神。
第一反应,自然是想方设法,找寻能够回到地面上的工具。
然而只抬头匆匆朝上望了一眼,晏欺便毫无例外地颓了下来。
——那导致地面开口下陷的旋钮机关,就在距离桌脚不远不近的地方。但在机关以下所有可抵达触碰的空间,俱是一片摸不着边的深度漆黑。
没有灯,烛台更在下坠途中灭得彻底。也就是说,这机关最初的设计者,可能不曾预留任何方法,以供不慎落入此处的人再次回到地面上。
——其中甚至包括这间小屋的主人,莫复丘。
实际不用想得太过复杂,晏欺也能猜到,像莫复丘那样行动不便的人,根本不会在自己常驻的房屋中,挖一道天坑等自己坐进去填。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早已计算好这一步,在他所在的房间地底,埋下一处不易发觉的隐蔽机关,只有处于特定的条件之下,才会不经意地一次触发——这样一来,踩空地砖猝然下坠的那个人,基本就没有任何足以反抗的机会。
晏欺将手中木剑摊开,放在掌心微微掂量两下——果不其然,只是一柄用作装饰的雕花小剑,质地轻盈,压根儿经不起折腾。
堂堂名门之首的莫大掌门,一旦动起武来,比一般人还要讲究排面。
一般摆着好来的小木头剑,他瞧不上眼,要用也只肯用那质地上乘的绝世好剑,那便更别提平日里堆放在犄角旮旯里毫不起眼的破烂玩意儿。
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总有一天,会死在一身洗不干褪不尽的自尊病上。
但话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毕竟依照眼下的状况,是晏欺做了他莫复丘的替死鬼,如今一跟头踩进一道乌漆嘛黑的无底洞,晏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总归不能扯开嗓子一通瞎喊,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莫复丘屋下所设有的暗地空间里,还囤放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也用不着费多少脑筋去细心猜想——这一套东挖西藏的行事风格,确是和那偏爱老鼠打洞的闻翩鸿多有几分共通之处。
但晏欺现在只想寻得捷径回到地面,并不想硬碰硬和那姓闻的直接打上照面。
所以他握着木剑四下敲打,在视线完全模糊一片的状态下,他就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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