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心道,晏欺以前要是教了他几门真功夫,他现在也不至于捧着把剑鞘到处乱挥了。可是没学过就是没学过,他扬着脑袋,一点也不觉着丢人地说道:“没,一点儿也没教过。我身上这点东西,大多是自己翻书得来的……”
“这是什么师父?没一点作用,好歹教些防身术啊!”话刚说了一半,便被云遮欢一声埋怨匆匆打断。她握了一把银光泛滥的腰刀在手里,曼妙的身段于阴沉潮热的灰色雨幕中腾飞不断,不过小半片刻,便自行运转内功逼退了周围一圈已然声嘶力竭的流魂与怨灵。
薛岚因颇有些无奈地回了她一副笑容,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晏欺所处的方位。眼下的晏欺虽说是以一敌二,却暂且难说他是居于下风——任岁迁此人控场极强,然在单打独斗上明显稍有逊色,与之相对的,元惊盏则出身自以驭魂为主要心法的西北诛风门,来去自由而不受约束,但性子终究过于狂妄自傲,时常能导致攒满了一身的力气使错了地。
可说到底,他薛岚因手头上能拿出来的独门绝活儿一个也没有,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晏欺身后,被动接受他所有的庇佑。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让自己强大到能主动去守护某个人。
而与此同时,晏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却偏偏和薛岚因截然相反。他定身站在雨水滂沱的沉灰色底幕里,一头霜染的白丝已然彻底湿透,紧贴在他柔软的脖颈之间,仿佛夏夜永不可见的皓雪。
长时间的战斗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可他却丝毫未因此感到疲惫。
他费尽心思地帮助同行的两个白乌族人一路找到劫龙印,甚至直接寻到元惊盏的跟前,必定有他执着至此的缘由。
——而单单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不可言说的缘由,晏欺甚至日夜难寐地熬过了整整十六个年头。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指节微微抬起,气势逼人的寒意无不自指尖处丝缕飘溢而出,连带着空气中不断充斥的水汽都再次随之冷凝成针。
紧接着,一道优美的圆弧自纤指流动处缓缓勾勒于深灰色的天幕之中,浅淡得近乎无痕。
——那是截灵指所必要的前置手势。
蓦然见得此状,在场之人面上无不是一片惊恐唏嘘之色。
“不可能的……晏欺,你是不要命了罢?”任岁迁脸色一青,朝后退了几步,干涩出声道,“接连两次催动截灵指的时间间隔这样短,你体内修为可是浪打来的吗?”
而在旁的元惊盏亦是难免骇得汗毛倒竖,面露惊诧道:“我看这老不死的混账魔头是铁了心要和我身上的劫龙印过不去!”顿了一顿,又立马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猛地一拍任岁迁后背道,“怂个什么,非得等他一指头戳到我脑门上你才甘心么?上啊,截住他!”
言罢,自己却身形一缩,全然躲在任岁迁的身后准备伺机而逃。然而晏欺哪里会给他半点这样的机会?不由分说便侧身避过障碍,修长的指节像是嵌进了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似的,径直朝着元惊盏面门要害处紧逼而来。
晏欺这一招截灵指使得尤为不同寻常。若是稍微仔细一些的话,甚至能够极为清晰看到他指尖正一寸一寸迅速消耗流失的修为,像是一支无意沾染火星的蜡烛,大有燃至枯竭也不会轻易罢休的意味在内。
薛岚因看不懂这样的做法,只是隐约觉得不大妥当。印象中的晏欺一向行事淡薄,不喜与人起过火的争执,而今眼下此情此景,即便再愚钝的人也能从中瞧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异样。
一旁的从枕倒是警觉得厉害,眼瞧着晏欺指尖流窜不断的内力仍在频频耗损,面色一变,瞬间会意过来,瞪大眼睛惊道:“不成,照晏先生这架势,是要把元惊盏连人带皮一并给毁了么!”
“什么?”云遮欢手中腰刀一颤,险些一嗓子直接给喊破了音,“那怎么行,劫龙印还套在那小贼人身上呢!”
从枕急道:“莫要多说了,你我二人一道运功结阵,赶紧将那张人皮护住,不得让它有损!”
云遮欢一个“好”字未能出口,忽闻头顶风声大作,密布的残云骤然自最高处一连掀起数尺巨浪,地面上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空中雨幕筑成的结界倏地裂开一条细缝,期间三道外来人影飞身降落于晏欺左右后方匆匆立定,抢在云遮欢与从枕出手之前将那截灵一指横空拦下,顷刻之间,数股真气漫天暴涨,晏欺被迫收指后撤数段距离,而那元惊盏猛然见得有机可乘,一时也顾不得看清来者何人,瞬间飘化身形为一缕清魂,抱着人皮便紧贴缝隙翩飞远去。任岁迁那老狐狸见状不由低低咒骂一声,却也不肯再一人独留此地吃闷亏,眼瞧着身后晏欺连遭三人所缚,冷笑一阵,便旋动四周气流追随元惊盏一道迅速离开。
不过眨眼一瞬,这盗了劫龙印在手的两大贼人便溜得没了半点踪影。
晏欺眉目一冷,正要施用术法上前追捕,不料方才那一指截灵禁术收回得过于迫切,稍一运功便堪堪遭到反噬,愣是骇得他腕间凝聚已久的内力一阵回流涌入胸口,一时未有提前预料,接连趔趄着倒退数步,竟险些没能站稳。
薛岚因心下一震,想也不想,便要冲上前去将晏欺扶稳,不料刚刚迈起一腿,还没实稳落在地上,那三道人影其中一人已是瞬步移来,扬起一掌直接拍上了他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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