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迷蒙蒙地问道:“贼?什么贼?”
那伙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起手臂直指三人拴马的角落道:“就那儿,偷马来的,一下子没注意,就让人钻了空子!”
薛岚因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一看,果见那不远处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躲藏在马匹旁边,缰绳都给解了一半了,一听伙计那声几近振聋发聩的提醒,竟手脚愈发快速麻利了一些,二话不说,翻身跃上马背,扬鞭喝了声“驾!”,便虎头虎脑地朝街外流动的人群猛冲出去。
从枕一眼扫过去,脸都僵了:“不好!别让他跑了,那匹马上载了我们一路的盘缠!”
话音未落,云遮欢已是一掀凳子站起身来,紧攥着腰间长刀恨声骂道:“这该死的小贼,尽干些缺德事!”
言罢,纵身扬腿,飘逸身形随之飞跃而起,堪堪落在街旁的屋顶之上,二话不说,便沿着偷马贼人逃离的轨迹一路追了过去。而薛岚因和从枕则紧随其身后,一左一右迅速穿过人来人往的狭窄街道,只恨不能凭空多长出两只手来,好将那贼人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是,贼毕竟是贼,偷人东西要说没一点技巧,那是不可能的。这小贼想必也是个对沽离镇极为熟悉的当地人,□□骑着陌生人的马,却偏偏逃得井井有条,一路下来尽往巷子胡同里钻,七弯八拐,就跟一成了精的耗子似的,哪儿路不好走,他就非把人往那边带。
云遮欢上了房顶,障碍物少,因此一直赶在最前方处,追得又稳又快。而沿途横冲直撞的薛岚因和从枕就明显要吃亏一些,他二人没了命地从街头奔至街尾,期间绕了数不清的巷子,翻了望不遍的矮墙,一圈又一圈,一条又紧跟着一条,待最后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的那一时刻,已是让人硬生生带入了一处有头没尾的死胡同。
且纵观四周空无一人的静谧景象,竟是偏僻得连一个过路人都不曾有,又哪还有方才偷马贼人的影子?
薛岚因被转得脑子都懵了,好半天,才微有清醒地扶在手边一堵墙上,精疲力竭地望向从枕道:“什么人啊这是?跑得这样快,怕是专门做贼坑人的吧!”
从枕亦是累得不轻:“这回丢得大,我们三个人,合起来还追不上一个偷马的小贼!”
正说话间,见云遮欢从房顶上轻轻跳了下来,皱眉扁嘴道:“也是奇了怪了,我方才明明见他从这一块地方直接溜的,怎的追过来就成一条死路了?”
薛岚因苦道:“说不定呢,人家对沽离镇地形熟悉得很,这会儿也不晓得找到哪块地洞钻了进去,肯定不会再出来了。”
这话一出,倒像是突然警示了什么似的,愣将那从枕骇得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连后退数步,面色僵冷道:“不对……事情不对!”
薛岚因道:“什么不对?”
“哪有就这样凭空消失的?”从枕拧眉道,“那小贼……怕不是过来偷马的,而是在故意把我们往这边引!”
云遮欢神色大变,登时惊惶无措道:“你说什么?”
说到一半,忽见头顶一道沉庞剑光应声疾驰而往,从枕早有预料在心,一把拉过云遮欢至身后近三尺之外,转而扬手拔出腰间匕首以蛮力相抵之——不过片刻之余,果见周遭气场陡然旋作一团,狭窄的胡同尾端幽幽升腾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青黑光影,泼了墨似的,直朝着三人所处的角落扑面而来。
薛岚因手无寸铁,此刻唯有伸手结印方能暂保自身安全,然而在那极端强劲的气场之下,他那点不成器的术法就像是一块一扯就烂的遮羞布,没一阵子便被空中逆流的黑气狠狠冲撞出去,扣回墙上,力道大得近乎能将墙面砸出一道天坑。
仅在眨眼一瞬,原本平静无一人的死胡同口便好似被人给一把火烧着了似的,骤然张开无形的巨口,直将那汹涌无度的青黑气流喷薄而出,顷刻淹没了三人愈渐模糊迷蒙的视线。
薛岚因勉强自大片昏暗的光线里抬起头来,便正对上了一双深而沉重的眼睛。
黑衣,墨发,覆面的厚纱帷帽——以及那手中标志性的凶悍短剑,悉数沉溺在涌动不断的气流当中,形成一道扭曲翻转的漩。
那一瞬间,薛岚因甚至没能念出来者呼之欲出的名字。
崎岖不平地面开始发热变软,炽烈而又狂躁地,在吞噬着他脆如薄纸的皮肤。
那人孤身立定于墙面最顶端,眸色不变,唯独黑纱之下若有若无的嘴唇动了一动,以其沙哑至极的声音唤了薛岚因道:“……薛尔矜,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薛尔矜,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得仿佛是日常问候一般的话语,落在薛岚因的心头,却像是扣上了一把千斤厚重的枷锁。
薛岚因皱了眉,正试图抵着身后坚硬的墙面将身体站稳,下一瞬,只觉脚下炙热灼人的地面彻底失去了原本的硬度,像载满了水的泥沼似的,直催得所有人的身体都在不断向下凹陷。
薛岚因原是天真地以为,此番情形只不过是幻术所致。扭曲地形也好,地表发热下陷也好,都只是敌人催动术法编制出来的假象。
——然而,待到最后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
他,谷鹤白,也就是那个从穿着到举止都诡异至极的可怕男人,不光是借“偷马贼人”之手将三人一路引诱至此,还在他们不慎闯入这条死胡同的同一时间里,施用幻术结界以外的特殊术法,强行将人朝地表以下的空间疯狂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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