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摇头,只将悬在腰间那柄涯泠剑轻轻取了下来,顺带连着折了半的狰狞剑鞘一并递与她道:“谁还有那劲头四处招惹是非?如今只想回趟北域安生歇着,路上总不能带着一把破剑防身。”
“铮”地一声清脆鸣响,涯泠出鞘,寒光顷刻漫没如雪。丰姨一双纤长细手自袖内缓缓伸出些许,随后曲起指节,“铛”一下倾力叩在剑锋磨损处,往来摩挲数回,半晌,终是拧眉叹道:“这把涯泠剑让你带在身边,真真是暴殄天物哟……啧啧啧,你瞧瞧这剑尖,怎么使的?弯成这样?”
晏欺淡淡看她一眼,道:“报酬好说,能修便是了。”
“那可不一定。”丰姨扬眉道,“我们丰家的回复术法呢,也不是用来专治刀剑的。”停了停,又抬手轻拍了两下自己光滑如斯的俏脸蛋儿道,“不然我这年逾花甲的可怜岁数,哪儿还能长久保持着貌美如花啊?”
薛岚因闻言一怔,及至再望向她青春永驻的清丽五官之时,总算是有所了然地想道——就说一个女人若是平白活过了二三十年,早该变成满脸细纹的黄脸婆了,哪还有这样吹弹可破的年轻姿容?原是那丰氏一族的奇特术法在后撑着腰的,纵是生得一副与世无争婴儿模样,年纪在那儿摆着,连晏欺都得硬着头皮称她一声姨。
只可惜晏欺并无意与她周旋,微微抬眼,便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
“素闻昔日丰埃剑主座下二弟子晏欺绝代风华,才情无双——只可惜一朝为禁术所惑,从此沾得满手荤腥,再无年轻时候那般光彩。”丰姨微微一笑,软下了声线,尤为勾人道,“可我偏偏……就爱好眼下你这模样——悲悯不在,柔情尚存。”
正说话间,方才那双触碰剑身的玉手亦在无声抬起,似有似无地,撩过晏欺弧线优美的下颌。晏欺眸色一沉,方要下意识里偏头躲过,不料在那之前,已被薛岚因猛地朝后一拉,用实了力道,箍在他手臂间,似要将人骨头生生捏碎。
“好姐姐,说话归说话,可莫要动手啊。”薛岚因脸上笑盈盈的,目光却不似初时那般乖顺柔和,“真要那么喜欢,那便站远一些,岂不看得更完全?”
晏欺恐他胡言,忙是反握他手腕道:“薛小矛……”
“哎!我说晏贤弟,这小俊娃子,又是从哪儿带来的?”话正说至一半,且不料那丰姨又突然偏过目光,饶有兴致地盯向薛岚因道,“长得倒是有模有样的,嘴也甜得像蜜,挺招人喜欢。”
薛岚因面色隐有不善,直道:“我是……”
“丰姨。”晏欺抢先一步,拦手将薛岚因轻轻推往一边,转而加重了语气,对那座椅间翘首以盼的妩媚女人面无表情道,“如若当真需要一定报酬,还请长话短说,勿要拖沓时间。”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生意做了有大几十年,还真没想过要怎般刁难熟客的。”丰姨整个人漫不经心地弯腰陷进椅子里,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犹在薛岚因与晏欺之间穿梭不断,“只是呢……这不收报酬,总归是不合适的。你瞧瞧我,昨个夜里才掐着修为给人整过一柄半人高的大石刀,累得我,别提多惨……今天你这破剑又给送上门来了,你说我,到底修是不修?”
晏欺有所会意,遂淡声询问她道:“丰姨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这样吧,我也不想与你为难。”丰姨弯了唇角,莞尔而笑道,“你若非要说我贪人美色,那也没办法,试问有谁家姑娘,不愿盼得美人垂青呢?”言罢,又朝他摊开手掌,勾勾指节道,“……眼下正逢七夕时节,璧云城的街头巷尾里什么都有卖的,我便贪心一些,朝美人讨要一盒胭脂水粉,权当是赠我作礼的——这,该不过分吧?”
于是乎,当天傍晚时分,正是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霞光为黑夜的降临所悉数吞并耗尽,璧云城街头串满的大红灯笼总算是接连不断地燃起大半,争先恐后地,在那温热晚风中徐徐摇曳。
韶龄酒楼周遭汹涌的人流开始骤然增多,跟那河水涨了潮似的,卯足劲儿地跨过门槛进进出出,吆喝声与脚步声响纷纷不绝于耳,连带着外围一圈茶楼酒肆一并喧嚣升腾,一时之间,醉舞狂歌,觥筹交错,人人皆是纵情于此,可当真是好不热闹一副场景!
偏偏此时,薛晏师徒二人却是没在歇着的,仅将那柄断了鞘的涯泠剑安置在丰家女掌柜手里,便转身空手一道迈出了大门——那走得可叫一个行色匆匆。
——为的什么?
嚯,谁也没想到,竟是奔着给人买胭脂去的。
第51章 牵师父小手
过着节的璧云城里人来人往, 摩肩擦踵。有那赶着商机抢做生意的小摊贩, 推着一车啷当作响的小玩意儿满街乱窜,偶尔一个不慎磕了碰了,那些个不值钱的物件便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顿由来往不断的过路人几脚碾得粉碎——卖的还赶不上赔的。也有那成双成对的年轻儿女, 红着面将彼此轻轻挽着,分明都挨得那样近了,时不时还得贴近耳朵说上几句悄悄话,唯恐叫旁人听见似的, 仅是张了张嘴,便要羞赧害臊得不成样子。
薛岚因一路臭着张脸,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搭歪了, 自打从酒楼里出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仅是抱了一双手臂在晏欺身后跟着,步子踱得跟敲鼓一般响。而晏欺则在他前方不远处慢悠悠走着, 气定神闲的, 全程对自家狗徒弟一张臭脸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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