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里头的时候,可有看到过什么?”柏舟问道。
唐景虚摇头:“我是在那里躺了三百年,可你别忘了,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况且,我在棺材里头睡得沉,外头什么样根本无暇理会。”
柏舟沉默了一阵,望着风沙中隐约闪过的黑影,沉声道:“景虚,你信吗?”你信下手的是赤诚军吗?
唐景虚吐出嘴里嚼着的叶片,咧嘴一笑:“我不信,我的兵,就算是化了鬼也是我唐家将,骨子里都是一身正气,滥杀无辜?呵,不可能。”
殷怜生痴痴望着唐景虚明亮而自傲的眼眸,耳畔回响起白相实顶着他的剑对他说过的话,“纵然他再不正经,也掩不去他血肉之下泡着的那一身君子骨。殷怜生,你这个亡国之君当得还挺幸运,他是你的臣,即便胤国不复存在,他还是满心思都挂在你身上了,你是他最后的寄托,他没想要怎样,纯粹就是想护住他的王。”
是啊,唐景虚是他的臣,他的肆意妄为似乎从未受过唐景虚实质性的违抗,唐景虚心甘情愿为他挡住千军万马、为他受天罚,想方设法护住他这个一门腌臜心思的王。他不敢去深究,唐景虚为什么会突然接受他的爱意,他怕问了,就什么都抓不住了,他就知道,唐景虚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是不是爱,他不管,反正他不会放手。
“怜生,”唐景虚忽然转过头来,“发什么愣?你琢磨出什么来了?”
殷怜生笑笑:“何必费心思琢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唐景虚赞同地点点头:“有理,走。”
即便过去八百多年、就算此刻滔天的黄沙遮住了视线,通往胤国皇城的路,唐景虚和柏舟闭着眼都不会走岔,曾经多少回战后归来在这路上追逐胡侃,唐老将军威严的呵斥和将士们的吆喝彷佛就响在耳后,唐景虚眼底闪过一瞬间怀念的凄然,转而与柏舟相视一笑,彼此沉默地踏进了皇城斑驳的城门。
“那家伙都跟了我们一路了,”柏舟悄声说道,眼珠子往一旁斜了斜,“究竟骡子还是马,要不拉过来瞅瞅?”
唐景虚不动声色地往那处扫了一眼,准确地捕捉到了一抹躲在暗处的黑影,对方投来的视线实在太过强烈,想忽视都难,不过,那视线里并没有什么恶意,他想了想,对柏舟点点头。
下一刻,又一阵风沙卷过,柏舟的身影便消失了。
随即不远处响起一声少年万般惊恐的喊叫:“啊啊啊啊啊!”
紧随而至的是柏舟震惊的声音:“嗯?怎么是你?”
这一阵风沙平息,唐景虚和殷怜生看清那处的情况,只见柏舟单手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两人面面相觑,一个瞪大了眼像是捣蛋被抓住了的心虚样,另一个则紧皱眉头、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
唐景虚走近了才看清少年的面容,他能肯定,是张印象里的熟面孔,可眯着眼想了好半天,他也没想起这孩子究竟是谁。
那少年转过头来,见到唐景虚的那一瞬间,两眼“咻”地亮起了光,带着万分崇敬与激动地对他喊道:“唐……唐将军!哇,真的是唐将军!”
“柏舟,这是谁?”看柏舟的样子,显然认识这孩子,唐景虚转向他问道。
柏舟重重叹了口气,把那少年放下了,甚至蹲下身,给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土,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柏川。”殷怜生打量着那少年,忽然出声,“我没记错的话,是柏尚书的幼子。”
“陛……陛下!”那少年这才注意到唐景虚身后的殷怜生,一看到他的脸,整个人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柏舟又叹了口气,把他拽起来,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说:“小川,当年爹偷偷把你送出去了,你怎么会……死在这儿,还变成了这样?”
“国难当头,好男儿怎可苟且偷生?”柏川紧握拳头、咬着牙悲愤地说道,“哥,你骗我,让我当那苟且偷生之人,自己却上阵杀敌,捐躯赴国难,我讨厌你的欺瞒,但我羡慕你,羡慕你死得其所!”
柏舟脸色一黑:“所以呢?你就跑回来找我,那你告诉我,你也死得其所了?”
“不,我不是回来找你的。”柏川愤愤地转过头,看向唐景虚的瞬间欣喜溢于言表,“我是回来找唐将军的,加入赤诚军,为国而死,是我毕生心愿!”
“小兔崽子!赤诚军是你想入就入的吗?”柏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知道爹顶着多大的压力,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送出去的吗?他就想给柏家留个后,你倒好,滚回来死得干净利索!”
柏舟的怒气冲冲把柏川也给点炸了,他气得冲柏舟扯了个鬼脸,转身就要跑了,柏舟下意识伸手要把他拽回来,手指勾到了他的发绳,哪成想,他的脑袋就这么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在柏舟的一脸惊骇中咕噜咕噜滚到了唐景虚脚边,而柏川的身子竟然还一个劲儿往前蹿。
看着脚边那瞪着眼急吼吼地要把自己身子喊回来的脑袋,唐景虚默默蹲下身,把它捡起来塞到了柏舟怀里,意味深长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再骂他又有什么用?”
柏舟低头看着那闭着眼一顿叽里呱啦乱吼乱叫的脑袋,眼眶胀得难受,鼻腔的酸涩一阵阵涌上来,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正要说些什么,柏川的身子已经反应过来跑了回来,一把夺过自己的脑袋,刚放回脖子上,他就睁开了眼,一眼瞧见柏舟红了眼,他登时就慌了,语无伦次地说:“哎哎哎,哥,你几岁了,我不就掉了个脑袋嘛,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哭个什么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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