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师徒四人受宠若惊的是,县官听到尖叫声进门捉贼人时,不仅一个下人没带,还恭恭敬敬地将四人请到了正厅,看座奉茶上点心一气呵成,把误闯闺房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求原谅的四人整得一愣一愣的。
在池耀吩咐下人的间隙,唐景虚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府内未免显得过分杂乱了些,桌上残留着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油渍,早已凝固,门边倒了一只扫帚竟也无人扶起,更别说院子里四下散落的枯枝败叶了。
不过想来也是,府里从老爷到丫鬟,个个连话都不敢多说,无一不是面容憔悴,一副战战兢兢的畏缩样,就好像生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就会被剥皮拆骨似的,都在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必那妖孽的残暴作为与倒计时上门所带来的恐慌快把他们逼疯了。
“阁下可是自那溪云山上来?”回过身来,池耀的目光在四人之间逡巡了一阵,最后落在了唐景虚的脸上。
没想到池耀一下就猜到了四人的来历,唐景虚有些意外,心里纳闷不已,面上不露声色,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假象,意味深长道:“我等在溪云山清修数载,避世隐居,不知池县令怎能一眼认出?”
字里行间说得好像他们四人名气响当当,想远离纷争过清静日子却被人四处扬名似的。
坐在唐景虚身旁端起茶刚送到嘴边的殷怜生一听这话,借着茶杯的遮掩,嘴角微微扬起。
闻言,池耀那眯成缝儿的眼睛一下睁开了,小眼睛里期盼的亮光刺得唐景虚莫名有些心虚,他连忙吩咐婢女让女儿池俪儿出来,拉着女儿二话不说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唐景虚跟前,“咚咚咚”的三个响头磕得唐景虚忙不迭直呼“受不起”。
“昨夜,有幸得蘅贞殿柏将军入梦,柏将军言说今日会有贵人登门解决祸事,梦醒后小官左等右盼,可算把诸位盼来了!”池耀仍和池俪儿跪在地上,双双声泪俱下,“求大仙救救小女!”
原来是柏舟事先知会过了,怪不得池耀没派人捉拿入室歹人,还如此好生款待。
唐景虚费了一番口舌,又是答应又是保证的,好不容易让父女俩从地上站起来,才看了池俪儿一眼,眼角就禁不住抽抽了好几下。
来之前,他们就此事探讨了一番,按照师徒四人的猜测,这池俪儿能被妖怪看上,就算不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也该是气质过人秀外慧中,可如今眼见为实,狠狠地给了四人每人一记大耳刮子,简直是提神醒脑、醍醐灌顶。
该怎么说呢,这池俪儿的长相实在有些......过于......出乎意料。
池俪儿向四人身体力行地诠释了“獐头鼠目”这四个大字,她骨架偏大,虽然看着不胖,却显得高大健壮,身形和唐景虚有得一拼,衬得短脖子上的脑袋又尖又小,收不进嘴里的两颗大门牙洁白匀整地抵着下唇,一对圆溜溜的小眼睛比她父亲池耀的眯眯眼灵动了好几分。
虽说看着“獐头鼠目”,言行之间却尽显大家闺秀之范,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寒贱狡猾,也不至于心生厌恶之意。
花倾尘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地凑到了唐景虚耳边,悄咪咪地说:“这妖怪怕不是眼瞎咯!”
言毕,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还不忘朝池俪儿淡笑着微微颔首,丝毫没有表露出刚说了人家坏话的迹象。
唐景虚和花倾尘有个约定,在溪云山不做任何约束,随他怎么开心怎么来,但出门在外,非意外情况,他就绝不能化女相。
其实唐景虚本来是不计较这些的,可谁让当初小姑娘样的花倾尘挂在他身上撒娇被某神官看到了,不消两日,他那门槛就险些被人踏成碎渣,一脚接着一脚,别提有多愤懑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几个清一色的男人,花倾尘化女相跟在他们中间晃荡影响终归不好,为了保下自己那就剩了没几两的名声,唐景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逼得花倾尘咬牙应下了这个约定。
男相示人的花倾尘自然也非等闲面貌,池俪儿因他这倾城一笑羞红了脸,绞着手里的帕子,两颗门牙在唇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就差把脸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池耀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诸仙人仪表不凡,小女失礼了。”
说着,池耀看向应离,见他自坐下就一头扎进了点心盘,连眼都没抬过一下,默不作声地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塞,愣了一瞬,向跟在他身后服侍的小丫鬟点点头。
小丫鬟会意,急急跑出去,气喘吁吁地又端了好几盘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生怕怠慢了贵客。
唐景虚扫了只为满足馋欲的三徒弟一眼,转而对上了殷怜生的眼睛,一如既往如沐春风,两人相视一笑,齐齐看向池耀。
殷怜生开口嗓音温润,像是一股暖流,予人以无限心安:“明日便是正月初三,不知池县令的嫁妆备得如何了?”
饶是暖如和煦春风的话音,这话说得还是让池耀的脸立时皱成了大肉包,他一连叹了三声气,苦闷不已:“哪儿有准备嫁妆啊?若是真避不过去,小官就和俪儿一块自缢,也总好过让她被那妖怪折辱。”
“你若是真带着令千金自缢了,不仅随了那妖的愿,还让它得了便宜。”唐景虚起身走到池耀跟前,“避不避得过去,就看明晚了,所以这嫁妆,还是得请池县令备齐了。”
“仙人的意思是......”池耀不忍地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女儿,再次看向唐景虚时,眼角通红,连带着声音都哽咽了,“让小女出嫁,诱出那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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