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催促着,“可不能再耽搁了,顾少爷咱得上马了。”顾沉垂眼不去看妆面浓郁又滑稽的喜婆,蹙着眉头,口中呓语,“我不去了,我不要媳妇了。”带着点哭腔,像是幼童要泼皮耍赖一般。
阿离脑子灵光一闪,“大少爷,少奶奶哪才有吃的,府上的吃食都让少奶奶带着了,您想吃东西,咱就得去找少奶奶,有大少爷最喜欢的灯草糕。”
听见吃的,顾沉不自觉抿着嘴唇,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我去了他就给我?”阿离连连答应着,“对对,可不能让少奶奶久等了,去晚了就没了。”顾沉站在原地,像是权衡了一下阿离说的话,半推半就的又上了马,迎亲的队伍又往前去了。
顾家和乐家,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迎亲队伍走过去都得半个时辰。到了乐府门口,顾沉表现的恹恹的,拉着阿离急着找他媳妇,阿离劝慰道,“少奶奶马上就来了,少爷再等等。”
旁边看笑话的嘻嘻哈哈的,顾沉傻了,以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地痞都敢调笑他了,“顾少爷这么急啊…”顾沉不解他们在笑什么,听着厌烦又觉得饿,干杵在哪干脆不做声。
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身穿喜服的顾家大少奶奶就这样出来了,只是怎么坐在轮椅上。
阿离一行是顾沉贴身伺候的人,没显得多惊讶,阿离上前行了礼,“少奶奶。”盖着喜帕的人略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顾沉一见人出来,径直走到他跟前,“吃的呢?”喜帕下的人像是抬了头,不明白顾沉在说什么,顾沉见新媳妇不搭理他,心上一急,扯着盖头就往下拉,“吃的呢?”阿离还来不及制止,盖头就被拉下来了。
一张不谙世事的小脸露了出来,眼神中略带慌张,低头便是一腔温柔。顾大少爷滞了一下,顽童心性还惦记着吃的,呐呐道,“灯草糕…”
看客像是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这…不是乐仙引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人喊了,其余的人都跟着应和,“不是啊…这腿…这是乐家小儿子乐盈缺啊。”
阿离急忙给乐盈缺把盖头盖上,“少奶奶受惊了。”顾沉回过神,不依不饶,“骗人,他根本没有吃的,我不要这个媳妇了。”阿离像是应付惯了顾沉,不去管外人的议论,柔声细语道,“少爷,少奶奶这还没进门了,得回府了才算。”
顾沉嘴角下拉着看着红盖头,心中不悦,这人都见到了,还不肯给他吃的,自己这媳妇一点都不好。一挥袖子,撒着气上了马,拉缰绳的一瞬间,顾沉的动作顿了下来,乐家送亲的人群里站着个人。
那人深深的看着自己,神色复杂,顾沉只觉得这人样貌亲切眼熟。阿离顺着顾沉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乐家二少爷,乐仙引。阿离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示意下人将少奶奶扶上花轿。
顾沉傻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连这心爱之人都忘了。顾沉自落水醒后,傻了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乐家了,乐仙引的父亲乐钊上门几次都要求退亲,顾家怎么肯答应。
乐钊几度拉下脸面,“你们顾家不要欺人太甚,顾沉明明都…”,明明是一桩喜事,偏偏闹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顾沉管不了事,顾家家业受影响,还得靠着乐家扶持。乐家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家底还在,这桩婚事不能算。两家各退一步,亲还是要结,只是把乐仙引换成了乐盈缺。
这投胎确实是个技术活,同人不同命,哪怕是出身商贾之家,乐盈缺也没外人所想的那么风光。
乐盈缺虽为乐家嫡子,可坏就坏在出身就是下坤人,将来是要嫁人的。乐盈缺在几岁的时候,腿就被冻坏了,膝盖以下的腿都无法动弹,这么多年都是靠着轮椅行动。
好歹占了个嫡子的身份,乐盈缺为人谦卑,平日受点委屈白眼都能忍下来。再说起他和顾沉的婚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直到前几日才有裁缝来给他量体裁衣,说是要改喜服的大小,乐钊这才吩咐了一句,“你代你哥哥嫁过去吧。”
要不是坐在轮椅,乐盈缺能惊的跌坐在地上,待父亲走了,服侍的小丫头才告诉他,“顾大少爷傻了。”所以乐家才把自己嫁过去。
花轿还算平稳,乐盈缺悄悄的撩起盖头,从帘缝里去偷看马背上的顾沉,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顾大少爷,如今像个孩子一样,一点规矩都没有,懒懒散散的东张西望,乐盈缺生怕他不小心掉下来。
乐盈缺放下盖头,心里轻笑了一声,像是众多看客中的一位,笑话着自己,“傻子和断腿,以后得是什么日子。”
乐家把乐仙引换成了乐盈缺嫁到顾家的消息,一时间不胫而走。迎亲的队伍还没到顾家大院门口了,等在顾家门口看热闹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安城有安城的婚俗,没有新媳妇脚不能沾地的规矩,但在进婆家门之前得有三叩首,这三叩首也是有说法的,一是恭送娘家人列祖列宗的护送,二是让婆家的祖宗接纳新媳妇。
一落轿,喜婆喊道,“新娘子下轿。”乐盈缺被下人搀扶着出来坐在了轮椅上,轮椅推到石阶前,喜婆为难的看了眼乐盈缺,提声再吆喝,“三叩首。”
话音刚落,看客们唏嘘着,“乐盈缺怕是行不了礼,乐家小少爷腿不行。”“膝盖跪的起来的吗?怕是进不了顾家的大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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