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从此在河川住了下来,与千草衣食同行,游山玩水。
千草唱戏,他听,就他一个人听。
千草认了,他栽了,栽在吴桐的手里,栽在萧钰的手里。
人们都说,他们好不了几年的,等那青衣老了,萧钰肯定就另寻新欢了,就跟他家里的糟糠之妻一般,男人呐,有哪个不变心的。
一直到萧钰老死,千草始终都是那个模样,他不愿欺瞒萧珏,萧钰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
这么多年,他知道千草定不是普通人,至于是什么,那不重要。
萧珏也明白了一件事,河川苑的青衣,就是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是爱他的,所以他含笑而终。他隐隐明白,似乎上辈子,他就赖定了他的先生。临终时,他对千草说:“千草,等我回来。”
萧钰死了,千草依旧在那三丈开来的戏台上,唱着萧钰最爱听的曲子。
萧钰,你离开我,有多久了。三十年?还是三百年?你知道吗,当年繁盛的河川苑,如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我这一只妖,心心念念着你那句:“千草,等我回来。”
千草日日唱着那无人听的戏,直到白仪带着七宝途径河川,特地来这末落的戏苑,听千草唱完一曲,千草看着台下扯着白仪的衣袖不依不饶的七宝,失了神,那可不就是,他的吴桐,他的萧钰。
“我想成全天下的有情人,早一日相聚是一日。”白仪如此笑着对千草说道。
第4章 九龙蛇
“天地广大,众生芸芸,再也找不到一个她。那在夏夜为我奏琴,在冬日为我暖身之人。”
“曰归,曰归,我为你取名曰归,可是你还回的来吗?再也回不来了。”
“她死在我手中,是我亲手将她送上了不归路。”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她依然会死在我手下,仿佛命该如此一般。”
“人死了,回忆却长存于心。因我长生,为她陷在无尽的思念里,这到底是有幸,还是不幸。”
“山妖说,我父亲是化形的应龙,母亲原是这苍山的山神檀香。一念执着,遁入魔道。父亲被锁在九重天的锁妖塔中,已有三千年,母亲怕已是魂飞魄散了罢。都说仙家慈悲,如此生死两隔,我也不知,这到底是慈悲,还是折磨。”
“她喊我青青,她不知人伦纲常,不识得字,只认得这山中千奇百怪的妖精。她是被我养大的,我教给她的,除了生吞青蛙就是在冬天怎样抱着我,好让我在漫漫冬夜里,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其实我有名字,父姓海,母亲为我取名清明,听山中的老妖精说,当时母亲早已遁入魔道,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为我取名的,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知道。”
“她说,母生地养的孩子,是没有名字的,比如我,比如她,因我的眼睛碧透青莹,便喊我青青。”
清明叨叨絮絮的同白仪说着那些陈年往事,眼神专注而又温柔,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着。
清明未曾为她取名,小的时候,就喊她小东西,她仍在牙牙学语,还不会答应。
再大了点,十分淘气,便喊她兔崽子,她也满不在乎。
山腰中多了一个成日上下折腾的小小身影,今天烧了树精爷爷的胡须,明日拔了孔雀精的尾翎。漫山遍野的跑,整个山头都成了她的领地,所以遇到了他。
山巅之上,他白衣袭身,风卷衣袂,侧首看来,如和风送雨,洇湿人心。
自那日后,她便老爱往山上跑,那样仙气的一个人,比谁都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她终是憋不住,夜里靠在清明身边,指着山巅问:“青青,那是谁呀?”
清明抬起眼眸,覆满龙鳞的蛇尾缠上她纤细的腰,盘上去温柔的拨弄着她的长发,缓缓说道:“山神,刚贬下来不久,怎么。”
“哦,可真好看。”
那日她躲在树后偷看他,相柳看这小女孩寸步不离的跟了他一路,生怕他发现不了似的躲躲藏藏,不由好笑,绕到树后,从后边拍了拍的她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
一问她便红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跑开,气喘吁吁地跑回平日清明住惯的山洞里,抱住那冰冷的身子,说要一个名字,清明吐着信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叫曰归吧。”
又一日,曰归躲在树后,怯生生的冲相柳说了句:“我叫曰归,你呢?”
正是山杜鹃盛开的季节,相柳随手摘了一枝满开的杜鹃花别在她鬓边,荡开笑:“相柳。”
一阵风吹过,不偏不倚,吹走了那枝别样妖娆的杜鹃,吹走了曰归脸颊上的红晕,飘荡在风中的黑绫,像是活物一般,倏然缠上曰归的腰间,一双润泽剔透的青色眼曈直勾勾的盯着相柳,不怒而威:“离她远点。”丢下这么一句话,直接了当的将人带离。
相柳还顿在半空中的手,一时不知该拾起地上的杜鹃,还是拉住那段飘向远方的黑绫。
相柳想知道,清明是像蛇多一点,还是像龙多一点?
相柳在心下腹诽:“我可以离她远点,那你能离我近点吗。”
曰归也是第一次见清明化做人形,那双眼眸,那副样貌,美的不可方物,一时竟看愣了,没顾上同相柳告别。
那双手,玉指葱白,扣住曰归的后首,两额相抵,一如往昔。只不过这回清明换了人形,曰归没由来的脸红了,眼睛四处乱看,就是没敢看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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