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双听得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当年浴血奋战里高举的各大门派旗帜,上面有不同的图腾徽章,聚集在京城城门下,拼死护住了最后的防线,等来了援军。
血海里沉浮的白骨,头顶乌鸦盘旋,黑云里隐隐透出雷电,是江湖人的豪气万丈宁死不屈,生生吓住了尤诏人,更是逼退了他们。
“我知道那一战。”程千述自小在兵营里长大,自然听过这口口相传的故事,“正是那一战,造成各大江湖门派严重断层,有几个小门派更是直接灭门了,德高望重的前辈几乎都死在了那一战里,许多赫赫有名的高手也都殉了国。那一战朝廷和武林都损失严重。”
“是。许多武林绝学也因此失传。”康老爷子捋了捋白须,叹道,“那之后,朝廷和武林两方很是惺惺相惜了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因为武林人士太多,威胁太大,渐渐又成了上面人的心头大患。”
程千述懂了:“朝廷想收编?”
“是。”康老爷子道,“我本已无心再管这些事,可宁新还有许多理想,他自小听我讲了太多江湖故事,心里藏着的是现在许多人已经不再向往的大侠梦。但偏偏就是这时,朝廷想打击武林,收编各地义士,官府也收到了指令,以后便不是‘江湖事江湖了’的天下了,一切便要依照法律文书,据说之后还会颁布‘缴刀令’。”
程千述错愕道:“缴刀?这是要逼死江湖门派?”
“是,先拿出优渥条件收编,再颁布‘缴刀令’,以后各式武器不能再出现在主城大街上,康家以后必是要走上从商路的。正意虽没有天赋继承康家武学,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码他还能用另外的方法,不至于让康家后人流落街头。”
程千述转头看了花锦双一眼,眉头紧皱:“为何不告诉我?”
花锦双没答话,只垂目看着石凳,不知在想什么。
康老爷子又看了程千述赭红的头发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继续道:“这事纸包不住火,渐渐武林中人就都知道了,有人愿意从军,但也有人不愿如此,自然想抵抗。抵抗的结果便会被扣上反叛的帽子,届时若大军征讨,便是理亏的一方。”
程千述十分聪明,立刻想到了关键点:“朝廷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的对不对?我爹……我爹便是反对派的?”
康老爷子缓缓点头。
程千述登时心里明镜似的,都明白了:“这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别人有意谋害?”
“说不准。”康老爷子道,“但你父亲因有军权在手,程家又效忠朝廷多年,但说到底,最早的时候也一样是江湖中人,还同花家是一脉相承的同门关系。朝你父亲下手,一来是想夺军权,二来削弱反对意见的势力,三来也是向武林各门派扣帽子。但凡反对的,便是同武林各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如此哪怕并非皇帝授意,估计皇家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一石多鸟。”程千述猛然道,“和康宁杰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且滴水不漏。”
“所以我和大哥才猜测,康宁杰背后还有人。”花锦双道。
“这事乍看之下纠结复杂,但那人却十分精明。”花锦双道,“只一招,便找准了所有事件的核心,那就是你父亲。只要你父亲出了事,若花家出头,便坐实了朝廷反对派和武林人士有勾结,其他的反对派再无底气发声,‘缴刀令’便能顺利发出;若花家不出头,也总有其他武林人士会出头,如此激化朝廷和武林的矛盾,最终的结果终逃不过被强行收编。”
程千述明白了,看向花锦双:“我爹预料到了程家会出事,便朝叔父求救,为了不让花家被牵扯,只让保住我。可叔父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所以已经暗中集结了人手,打算同朝廷抵抗到底了,对吗?”
程千述眼眶蓦地发酸,道:“就是下月的武林大会,对吗?”
花锦双点了点头,无奈道:“本来下月的武林大会是个很好的掩护,可不知从哪里泄露了消息,朝廷派了眼线过来,我们一直在找那个眼线。原本康家和我们因此事暂且成了同盟,康宁新还说过,要以此为机会一举夺下武林威望,彻底取代花家。”
想起往事,花锦双眼眸里透出一丝愤怒,程千述终于明白了,为何花锦双会因康宁新之死如此愤怒,甚至情绪过激。
撇开二人家族恩怨和康宁新糟糕的性格,康宁新本人其实很正直,两人本是竞争关系,却因魏小五神来一笔成了永远无法分出输赢的遗憾结局;同时也彻底破坏了众人准备许久的计划;更是因为此事事关程家,花家却失去了康家这一大助力。
本想为程家洗清冤屈,却被人摆了一道,甚至很可能因康宁新之死,同康家结仇。
程千述心里登时愧疚无比,在监牢里时他竟还阻拦三弟讥讽魏小五,可对方心心念念的都是江湖大事,肩上担负的是程家的冤屈,更是武林人士的未来。
如此对比,自己简直糊涂、愚蠢透顶。
他蓦然回神,道:“你先前不是派人盯着康宁新,你是在找那个眼线,无意中却发现了康宁杰有问题。”
花锦双却没答话,给他使了个眼色。程千述意识到有些事不能在这里说,立刻闭嘴了。
仿佛知道程千述在想什么,花锦双偷偷抠了抠师兄的手心,程千述愣愣转头,对上的却是那双永远带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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