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大夫进来,取走寻壑身上的扎针,又把了脉,向沈越保证无碍后,方才离开。沈越手伸进被里,和寻壑十指紧扣,温声道:“来日方长,等你愿意时再完婚不迟。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我不在的那几年,你经历了什么,那时你不断重复……”
“没什么。”寻壑打断,旋即又蔫巴下去,“正如大夫说的,小小挫折而已。可我没有沈爷越挫越勇的能耐……我是个懦夫,碰上磕绊就寻死。”
沈越俯身抱住寻壑:“没有的事,别胡说。今后有难受的事,不妨说出来,我替你分担。”
寻壑目中闪过瞬间的光芒,可转眼光亮熄灭,复又黯淡回去。
经此一闹,寻壑不似往日好眠,睁眼到三更才等来困意。
熟睡后的寻壑呼吸均匀,偶尔磨一两声牙。沈越起身,将油灯调亮,复又坐回床沿,定定看着寻壑睡颜。
沈越揭开被窝一角,摩挲着寻壑手腕上那几道层叠的伤疤。沈越曾和程隐对质,确认这几处疤痕并非程隐所致,但又始终没逮到合适的机会,和寻壑直面其中缘由。
直至今日,沈越不得不承认,寻壑看似完璧归赵,完完整整回到自己身边。其实稍加体察,就会发现寻壑一些变本加厉的顽固,无论是说话时更加谨慎客气的疏远,还是举动间生怕给人添了麻烦的小心翼翼。
一时间记忆纷飞,一会儿浮现寻壑那十几枚用手绢包起的铜钱,一会儿出现寻壑无论去哪儿都随身带的那一套餐碗杯筷,还有寻壑明明依偎在沈越胸口却暗暗使力、不肯放心依靠的僵直脊背……
太多未解之谜。
沈越突然前所未有的后怕。只因他赫然发现,不管是六年前沈府决裂时寻壑的隐忍不发,还是今日寻壑身上的种种怪象,自己都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寻壑瞒着的东西太多,可这些东西又非伤天害理之事或者利益之争,因而无法以常理推断。沈越历经沉浮,练就一双洞察人心的火眼金睛,可面对挚爱寻壑,沈越却从未能将其看透。
沈越不禁俯身,跟寻壑唇瓣相贴,轻轻发问。
“把你心里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
次日中午返回仙眠渡,小厮禀报楚野恭已在楠木厅等候,沈越交代寻壑几句,便过去和楚野恭议事。
寻壑上山,回到草房子。引章见其发鬓有些许散乱,便取来篦子帮寻壑梳理。抽出白玉发簪时,引章感叹:“这根簪子还是我帮着沈爷挑的,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沈爷就回来快半年了。”
寻壑怔怔地接过玉簪,神色明灭,突地指尖发力,霎时簪子飞出去,击上门柱而后摔落在地,刹那碎裂成数段。
“公子你……”
引章错愕片刻,待反应过来,快步跑上前将那碎玉包起捡回,责备道:“公子,你这乱砸东西的毛病又回来了!”
寻壑原本胸膛起伏,神色不定,可听了引章这么一句话,寻壑目中现出恐惧神色,支吾道:“丢了……把它丢了……不要告诉沈爷!……”
引章摇摇头,无奈叹气:“好,我知道了。”
第75章 小溪鸥鹭静联拳⑤
十月初,江宁已是枫染山林的深秋景象。午间,沈越做好了饭菜,正要送去织造府,出门却见银狮拉着车马车回来,沈越奇怪:“怎么回来了?”
寻壑探头出窗,笑道:“还好赶上。我让程隐快些,就怕慢一步,你先到衙门了。”
沈越搀着寻壑下车,并问:“咋突然想要回家吃?”
“才收的消息,子翀跟张公公脚程快了些,今儿下午能到江宁。”经过寻壑好一番走动以及时间的冲淡,成帝终于息怒并召回子翀。人逢喜事精神爽,寻壑兴致上来,挽起沈越胳膊进入府里。
难得寻壑开心,沈越也跟着心花怒放。回到兰秀深林,沈越将食盒里的餐盘取出,偌大八仙桌只摆了四道菜,实在有些寒碜。沈越说再下去做些,却被寻壑拉住:“你别走嘛,陪我一起吃吧。”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然而在沈越眼里,比这两者更难得的,是寻壑向自己提出要求,因而沈越忙不迭坐下,一脸受宠若惊:“好好好,这米饭你喜欢,多吃点。”
别看这普通一碗米饭,背后却大有故事。八月初那次,沈越特地跑一趟织造局,从孙大爷那儿要了一小包米,带回来做给寻壑吃,果真是寻壑记忆中的味道,于是沈越便从单县调来五石。
孰料这些米蒸出来的饭,寻壑却说和孙大爷处的不一样。一次趁闲,沈越包了米样带去孙大爷家,对比后的答案却令人大失所望,两家的米不但出自同一产地,而且外形质感都一样,可蒸出来,沈越一尝,却是孙大爷家的更有味。沈越又去附近人家要了些米饭品尝,仍然觉得孙大爷家的米得天独厚。
常人或许会到此打住,只当是天时地利的巧合让孙家的米得天独厚,然而沈越并非常人,他转而对其中的差异刨根问底。
可惜,刨根问底的结果是无果。就在沈越准备铩羽而归之时,孙家腾晒农作物的筛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乍一拿起来,手感就比别家软些,沈越追问之下,方知孙家编制筛子用的不是常理下的藤条,而是干秸秆,且因秸秆质地脆弱了些,不得不每年编制,因而沈越闻嗅时明显察觉到筛子上的禾苗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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