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鸟声碎,月高花影重。
即便闭着眼,寻壑还是从沈越利落的手法中知道男人确实为此下了功夫。
“好啦。”寻壑伸手就要去拿镜子,却被沈越摁住,“等等,我看看先。嗯,不错,你可以看啦。”
待寻壑看清镜中眉梢,不禁惊讶——眉尾被沈越完美续上,且黛色浓淡适中,与寻壑原本的眉色竟全然无二!
“爷!”
圈椅宽大,沈越挨着寻壑坐下,对着镜子里的寻壑笑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寻壑左右打量镜中的自己,喜不自禁:“喜欢,满意,好看极了!爷,你练多久了,找谁练的?!”
“自上回把你画成那样,我就开始练手了。能找谁练,自己对着镜子画呗。既然鲤儿喜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余生都给你画眉吧!”
寻壑扑哧一笑,可笑着笑着,竟翻起了泪光。
沈越惊得挺直腰背,问道:“怎么?!”
寻壑揉揉眼睛:“没事,就是特别想谢谢爷。”
“不就画个眉嘛,至于嘛。”每每安慰寻壑,沈越总是习惯将他抱放在自己腿上,“鲤儿,实不相瞒,昨晚看戏你发飙的时候,不知怎得我突然想起你自尽的那个梦,我那个心悸的啊。”
沈越这番话,叫寻壑忆起一年前,沈越刚从西北凯旋的那段日子,他因这一梦靥而变得草木皆兵。但凡寻壑离开视线,一刻钟后沈越必定呼唤,如若得不到答复,沈越必当惊惧惶恐地跑到寻壑跟前,确认寻壑安在。
沈越自嘲地一笑,叹道:“很多时候,我都担心,担心你不知道自己在我心中分量这么重,担心你自轻。鲤儿,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的,但我对自己有信心,只要你活着,我沈越一定想方设法对你好,这是我余生,最想做的事。”
沈越不想再因情意的隐晦而招致寻壑的动摇,或表白,或拥抱,或索吻,或行房,定要让寻壑感知自己一片真心。
待沈越说完,寻壑才接道:“爷的心意,我懂的。所以这一年我都规律饮食,按时作息。虽然我还没有明确‘存活’的意义,但仅仅是为了沈爷,我觉得自己就该坚持下去。”
“嗯,能够成为我爱的人活下去的理由,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但是……”
寻壑疑惑:“但是什么?”
“除了饮食作息上的保证,我还要你这里,”沈越戳戳寻壑心窝,“也健康。悲愤积于中,而你有心事总是喜欢瞒着,这一点要改,如果不愿意对我说,你可以写出来,事后烧了。我落魄的那几年,就是这么写过来的,每次写完,心里多少舒坦点儿。”
“爷,我没有不愿意对你说,我也并非隐瞒。”
“我知道……”
寻壑急着争辩:“爷,你信吗,有些事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努力过,可一想,就脑袋就像劈开似的疼。”
“什么?!你回忆什么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
寻壑拧眉思索:“南越、被卖到蓬门之前的日子。”说时,寻壑呼吸明显局促。
沈越连忙揉按寻壑太阳穴:“打住打住!别去想!”
“……嗯。”寻壑使力摇晃脑袋,渐渐恢复清明。
“不怕了,没事了。”
就着沈越的手,寻壑喝下热茶,方才的恐惧随着茶汤热气的蒸腾也烟消云散。寻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虚弱道:“我现在已经算好多了,没以前那么怕了。刚刚感谢爷,不只为画眉,还有太多太多。这一年,我真的变了很多,过去绝不敢说、绝不敢碰的事,在沈爷的鼓励下,我变得敢说、敢做。”回忆如潮,最终定格在三国会展的排练舞台上,寻壑出了差错,沈越总会不厌其烦他站到身边,送上及时的拥抱。
沈越不忘循循善诱:“嗯,我也深爱改变后的你,真实让我放心亲近。”
寻壑笑笑:“爷,你曾说我权势熏心,其实那是我在争取,争取一件能够让自己倍感安全的东西。可寻寻觅觅,到头来,发现你的一个拥抱就够了。原来真像沈爷说的,有一个靠得住的人,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咱们多幸运,遇到了彼此。”
“嗯,爷,”寻壑搂紧了沈越,嗓音略颤,“如果我此前所受的苦难,是为了换一个沈爷,那我觉得值了。”
拥抱寻壑的同时,沈越回味过往,寻壑听曲时的痴迷历历在目。沈越暗下决心,定要将完整的寻壑拼补出来。
“爷,你刚从浙江赶回来,又陪我熬到这么晚,咱们快回去睡吧。”
沈越点头:“好。”
入眠不多时,寻壑破天荒起夜。稍稍扭动身子,寻壑赫然一惊——沈越沈重阳父子俩竟一左一右,手脚并用缠紧了自己。
脱身无能,寻壑又不忍扰人清梦,遂只得苦笑强憋。
哎,甜蜜的负担。
作者say:‘画眉深浅入时无’出自欧阳修的《南歌子》,高中时好喜欢的一首词。有朝一日把这个场景穿插进自己的故事里,好棒。
第123章 暖风吹散一春愁⑥
仲秋八月,金风飒飒,玉露泠泠。
杭州,直隶总督署。
楚野恭正和巡抚等一众官员议事,一小厮进来禀报:“楚大人,那人不肯走,并要我转告大人,他叫‘沈越’。”
“沈越?他怎么来了?!快传。”接着楚野恭又对众官员道,“来者就是刚刚跟你们提到的‘沈大人’,我先会会他。”楚野恭快步走到会客厅,就见沈越一派老神在在,端坐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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