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要跨过最后几级台阶时,宋无黯止了步。他已经看清在尽头等着他的人是谁了——吕玄都。竟然是他,果然是他。宋无黯踏过最后几级台阶走到了吕玄都面前,看着吕玄都笑了一下:“吕楼主。”
梦中的吕玄都似乎要比真实的吕玄都柔和一些、可怜可爱一些,他唇边梨涡浅现,搅动一池桃花春水:“无黯……你为什么想见我?”
宋无黯下意识地否认:“我不想见你。”
“骗人。”吕玄都拨弄着灯花,目光讥讽地斜眼睨着他:“你若是不想见我,怎么会梦见我?”他忽又闭上了眼睛,一双桃花眼几乎沁出血来,神色狰狞地瞪着他:“你骗我!你敢骗我!”
吕玄都狠狠地将烛台掷在地上,火焰落地霎时蔓延向四面八方,窜起丈高有余,快得宋无黯来不及阻止。隔着嘶鸣作响的金黄火幕,宋无黯只看见了吕玄都最后留下的那个眼神。
不愤怒,平静,平静、哀伤又自嘲。
脚下踩着的地方像画纸一般撕裂开来,宋无黯直直地坠落下去。
他倏忽睁开眼睛,盯着黑暗中轻轻摆动的绿色床帷,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宋无黯紧了紧身上的薄被,他觉得有点冷。原本留着一条缝隙的窗子被风吹开了,摇摆中偶尔发出两声“呼啦”声。
他闭上眼睛,试图重新入睡。吕玄都梦中的那个眼神浮现在眼前,与他记忆中的眼神悄然重叠在一起,宋无黯重新睁开眼睛,只觉睡意全失。
是太过了吗?当愤怒退却之后,是重新苏生的理智在告诉他,这报复太过于伤人了吗?
也许自己始终都清楚,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宋无黯动作很轻地翻了一个身背向房门,身后的窗应声合上。终究是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天未亮时,宋无黯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一个人径直下山了。从无辜山到扬州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开始快马加鞭,越走速度越慢。
宋无黯牵着马停在了相思阁后面,远远地就能听见园中丝竹交迭。若要找人,来这里不如直接到红雨庐去,只是怕太过于冒失,在远处绕了两圈最终还是选择到了这里。
他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心想:既然来都来了,何必事到临头又拖拖拉拉呢?他将马拴好,趁人不注意从后院翻了进去,悄悄潜入了画平竹的房间。
画平竹武功犹在他之上,见他突然进来并不惊讶,仍然阖着眼闲闲摇扇:“宋少侠何时也要做偷香人了?”
“……”宋无黯一抱拳:“打扰了行首了。在下——在下想要求见吕楼主。”
“哦?”画平竹拉长了声音,绮丽眉眼缓缓睁开:“宋少侠来得不巧,楼主月圆之日不见客。”
宋无黯陡然沉默下来,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微一拱手:“打扰,告辞。”他神色冰凝,走得很急、很坚决。直到无人处,方才靠着一株柳树停了下来,闭目苦笑。
这是在做什么呢?做都做了,此时何必惺惺作态。原本就不该来这一趟,水中月不是天上月,吕玄都从来只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自己能借此伤他,却不可能借此安慰他。
他直起身往拴马的地方走去,只看见一截绳索,牵着马的一端空空如也。
宋无黯:“……”
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四十四章 崇兰巧遇
惨遭盗马贼毒手的宋无黯出离愤怒了。他正是心情郁结的时候,这人偏偏不长眼地盗走了他的马,宋无黯眼神愈发阴暗起来。他冷冷地笑了一下,扭头直奔了崇兰桥,这里扬州一般赃物的销赃处,被盗走的赃物多半会通过这里流向正常的市场。
偷了他的马的盗马贼颇有耐心,并不冒冒失失地急于销赃,不过敢从闹市阶前盗马,可见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想来也是个中熟手了。宋无黯在崇兰桥一连蹲守了半个月,方才见到有人牵着一匹眼熟的马款款而来。那人一看便知是这崇兰桥的常客,一路走过来受到了不少热络的招呼。
宋无黯冷笑一声:好极了,人赃并获。
齐慨之正牵着马怡然自得地走在崇兰桥上,就见一人冷着脸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他往左,那人就往左;他往右,那人也跟着往右,显然是盯上他了。齐慨之心中登时一个激灵,马也不要了,撒腿就要跑。
那人比他动作更快,伸手就掐住了他肩膀上的穴位,明明看着挺瘦一个人,手劲儿却大的出奇,齐慨之被捏得嗷嗷叫唤:“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少侠饶命!”
宋无黯微微松开了钳制,充满威胁地笑了一下:“你没有我动作快,别不切实际地想着跑。”
“是是是!”齐慨之嘴上这样应着,心中却想:谁要不跑谁傻瓜。他满面颓丧地回过头,暗中觑了宋无黯一眼。眼前的人很年轻,和他差不多年纪,可惜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结满了冰碴子,显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这人他看着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将宋无黯对他的暗中打量没说什么,齐慨之登时心动,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哀求道:“少侠我错了,我哪里冒犯了您您说,我一定改!我这也是生活所迫,被人逼着来的呀。”
“生活所迫?被人逼着来的?”宋无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我看你一路上怡然自得,显然是经常在这里出没,明显是个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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