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惬又露出那种带着些羞怯的笑:“我不占你便宜,改日、改日一定另送一坛好酒给你。”
崔酒笑得漫不经心:“那我就先谢过舒恩了。”
崔酒本以为他那只是客套话,不料几日后他结束值宿从宫里出来,刚出宫门便遇上了提着酒坛的蓝惬。
“昭灵今日应是休沐吧?不如与我去一起去太平坊喝一杯?”蓝惬摇摇手里的酒坛道:“这可是我自己酿的酒,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崔酒看他一脸得意神色,忍不住笑了:“如此,却之不恭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迎面正碰见了要入宫论事的袁熙冯逊二人。
崔酒见了人,遥遥一拱手,寒暄道:“袁秘书郎、冯主簿早啊。”
袁梦杳率先开口道:“崔员外郎早,这是刚值中完?”
崔酒漫应一声:“崔某今日休沐,约了好友打算去太平坊小酌几杯。二位此时进宫怕是陛下宣召,不好耽搁,崔某先告辞了。”
袁梦杳正要点头称是,冯怀素忽然开口道:“那坛酒如何?”
“好酒!”蓝惬全无心机地接了话:“那坛酒真是好酒,怕是上了年头。可惜昭灵不服桂花,美酒最后全让我独占了。”
崔酒头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余光扫了扫冯怀素的脸色,果然不大好,连忙道:“辜负冯主簿一番美意了,改日、改日定向冯大人赔礼。”
蓝惬看他脸色不好,也急忙应道:“是是是,蓝惬唐突,改日一定寻一坛更好的佳酿给冯主簿。”
更好的佳酿?冯怀素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怎会有更好的佳酿?那酒是他祖父冯真寄当年亲手埋下的状元酒,取月中折桂之意,全天下只有这一坛!即便是他高中那天,也没舍得喝!他取了大半送给崔酒,可他根本不稀罕。他当然知道崔酒吃不得桂花,他只是……想不到他还有些什么,能比这桂花酿更好更珍贵了——他怎么能真得把自己送他的东西,送给别人呢?
袁梦杳一见冯怀素阴沉的脸色,明白过来几分,急急忙忙打了个圆场道:“那可是可惜了,怀素那坛状元酒我觊觎了好久,他可是半点也不肯给我啊。看来你我都没这个口福啊。”
崔酒闻言愣了一下,带点怀疑地看着袁梦杳,一旁的冯怀素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袁梦杳悻悻地拱了拱手道:“啧,得得得,你们的事我可不掺和了,简直里外不是人。”
倒是一旁的蓝惬连忙道:“冯主簿,我实不知这酒的来历,还请冯主簿恕罪。”
“言重。”冯怀素没有难为他的打算,摆摆手道:“一坛状元酒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虽这么说,蓝惬又岂不知道状元酒的意义,暗下了决心,以后总要赔他一坛更好、更珍贵的酒才是。
崔酒看向冯怀素,似是颇为遗憾道:“辜负冯主簿的美意了。”冯怀素岂看不出他敷衍之意,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袁梦杳见状,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抱歉,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经此一遭,蓝惬的酒兴消了大半,忍不住叹起气来。
“不是你的错。”
崔酒的安慰并没有让蓝惬好受多少,他撇撇嘴道:“怎么会不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贪杯,唉……真不知该拿什么抵这坛状元酒。”
“舒恩不必担心,此事我会解决,再者,冯主簿不是个爱迁怒的。他只是恼我罢了。”
蓝惬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问他:“可是因为政见不合?”
“非也。政见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门第之见。”
蓝惬明白过来。
冯逊反感的是世家,而崔酒恰恰出身于世家,还是世家之首的崔氏。难怪冯逊会是这样的态度。
蓝惬大咧咧安慰他:“英雄不问出处嘛,世家也好,寒门也罢,只要是为国效力,总是殊途同归。”
崔酒笑得有几分冰凉:“可总有人觉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蓝惬呆了呆不知如何劝慰,只得道:“走走走,喝酒去!今日休沐,不提这些。”
崔酒朗然一笑道:“走!”
太平坊在东市,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煞是热闹。蓝惬提前订了滴水轩的雅间,这里乃是继元之乱后又重建的,滴水轩有不少好酒,并不禁止自带酒水,精致吃食也有不少,据说高祖皇帝龙潜之时,常在此处与几位好友开怀畅饮,因此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若不提前预定,一座也难求。
崔酒来过这地方不少次,有几次是像今天这样和朋友一起来喝酒的,有几次是他叔叔雍国公崔谬让他见一见自己的产业的。滴水轩背后靠得乃是崔谬,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崔酒亦无揭破之心,只照常坐下,一派自如。
蓝惬点了几样下酒小菜,笑嘻嘻地打开酒坛,为他满杯。这酒颜色青碧,气味清香,乃是竹叶酒,入口甘冽芬芳,回味绵长,又与平常的竹叶酒有所不同。
他颇为期待地看着崔酒:“怎么样怎么样?我酿酒的手艺不错吧?”
崔酒朝他举杯:“堪称一绝。”
蓝惬闻言颇为欢喜,两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崔酒不擅诗词歌赋,多谈论的是天文地理,农政水利,间杂些时政,不料蓝惬虽是协律郎,对这些也颇为了解,畅快对饮之后更是相互引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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