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瞧着皇后主子总是开开心心的,虽然动不动就爱恼怒,可也是上一句吵,下一句笑,整个人生气蓬勃。可现在臣瞧主子他无精打采的,不,他的眼里好像都看不到东西了,也只有您和太子能得到他看一眼了。”楚门庭苦笑,裴质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也站在屋里。
*
本来殷瑜还想着,等忙过这一阵,就带着裴质出去走走。这次机会难得,他们再想来江南,还不知道得等多少年后。
但这一地动,哪怕伤亡再少,殷瑜也还有太多事要忙。他几乎忙的都没有时间合眼,还要分心照顾裴质,饭也顾不得吃,若不是还记挂着两个小崽子,他恐怕会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一开始他还以为,裴质是因为看不清人脸而大受打击,所以忍着难过,为裴质想尽办法。他先是鼓励裴质喝神仙水,见神仙水没什么成效,还为裴质四处请名医。哪怕他自己早就不信有大夫能治这样的病,可换成裴质病了,他心里就存了许多期待,期盼着有人能治好裴质的病,让裴质再变回原来那个动不动就偷吃、不让偷吃还恼怒的无忧无虑的皇后。
但渐渐地,他发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后来没过几日他消瘦不少,裴质却好多了,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很有精神,吃的也多,整天待在他身边也笑嘻嘻的,还想办法逗他开心。
他以为裴质已经走出打击的阴影了,绷紧的心弦稍松了些。
直到有一天晌午,他看见刚刚陪他用过午膳的裴质,偷偷摸摸地蹲在墙边干呕。呕完,鼻尖眼角还红通通的,却努力对着空气扯出一个笑容,一次不成功,裴质面无表情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继续努力地笑,直到笑容完美了,这才迈着大步朝他所在的屋子走了。
他在原地站了半响,只觉得有人用刀剖开了他的胸腔,将他的心狠狠地揪住。他这心里都是裴质啊,他努力当一个好皇帝,就是为了让裴质舒舒服服的当皇后,为什么裴质还会受这种苦?
就因为裴质喜欢他,舍不得他跟着难过,跟着吃不下饭,跟着睡不着觉,才会为难自己,逼自己假装开心,让他放心。
他抬手,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是瞎了,才会以为裴质是真的走出了难过。
“陛下?”许望北走过来正好看到殷瑜抬手要扇自己耳光,他本来可以拦,但他选择了挡住别人的视线。看着殷瑜脸上肿起来的五个红手印,他颇为欣慰,机智的他保住了陛下的颜面!
殷瑜转过身,那一双眼睛红的吓人,就像是盛了心头血,那悲痛看的许望北心中一颤。
“爱卿,何事?”声音强作镇定,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许望北还不曾说什么,裴亦已经走过来。他仗着国舅爷的身份,强行住在了许望北的房间,离殷瑜住的正殿不远。
“陛下。”许望北吓得不敢说话,裴亦看了眼许望北,开口道,“臣虽不知皇后主子出了什么事,但瞧着这几日精神转好,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别太伤心。”
前几日他早就想找机会问问裴质到底怎么了,但帝后二人像是合体了一般,他都抓不住机会询问。后来实在忍不住,直接问了殷瑜,也没问出什么来。他心里气恼,恨不得直接帮裴质当上太后,但此刻见殷瑜这般,忽然明白了帝后的情感,或许比他待许望北的感情还要深。
殷瑜摇头苦笑,抬手示意许望北离开。
许望北一脸懵:“……”为什么只让他走?他才是侍卫,他过来有事禀告,裴亦才是没事瞎转悠!
待许望北走了,殷瑜才问裴亦:“你还记得朕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陛下以前……”裴质斟酌着说辞。
“实话实说。”殷瑜提醒他,知道他是玲珑心肝,不一定会说实话。
裴亦抿了抿唇,道:“陛下以前像是个木头人。”
“怎么说?”
“不似常人那般有生气,只有笑和怒,没有悲和喜。笑怒易装,悲喜难扮。臣斗胆猜想,其实陛下以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看似喜欢什么,其实并非是真的喜欢,不过是别人喜欢,您也跟着喜欢。看似大发雷霆,其实未必真的恼怒,不过是您认为该发罢了。”
听裴亦这般说,殷瑜忽的想起裴质刚入宫那会,说他什么都是“应该喜欢”“应该做”。他往屋里看了一眼,心痛如绞,如今的裴质又何尝不是强行装作“应该喜欢”。
只不过他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罢了,而裴质逼自己扮成这样,却是为了让他放心,让他高兴!
两人又是一样的病症。
“陛下,您怎么了?”裴亦低声惊呼,他看见殷瑜捂着心口脸色骤白,额上的冷汗涔涔,甚至不得不张嘴呼吸。
殷瑜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心疼会痛成这样,痛的他几乎都站立不住。
他不只心疼裴质,更气恼自己。
一定是裴质用了什么法术,把他的病给吸到了自己身上。裴质太不知他的心了,他宁愿自己病一辈子,也不舍得让裴质病一天!
他恨自己有病,恨自己无能,什么事都需要裴质扛着。
若他也有法术……
“陛下,急报,余杭府三十里外樊树村出现瘟疫,众臣已在大殿等候,请陛下速速移步。”楚门庭疾步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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