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跟着帝屋走了,说是去捞帝休以前扎根过的泥。
这种被帝休完整的本体蕴养过的泥土能让帝休再一次扎根时发展得舒服一些。
大荒的山谷里倒是也有,不过距离实在是有点远,一路上指不定还不安全,晏归也懒得麻烦。
回头等大荒的情况平静下来了,把帝休重新栽回山谷里就好了。
问题不大。
林木站在院落门口,目送着两位长辈离开,然后深吸口气:“终于就只剩我们两个了,爸爸。”
帝休摸了摸林木的鬓角。
站在院落里的晏玄景:“……”
懂了。
九尾狐不配有姓名。
晏玄景看着那俩父子,变回了奶糖的模样,回屋里找了个狗窝安静的躺下。
这种时候当然是要放那两个单独相处。
林木把院门锁上,看着被挖得颇有些狼藉的院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并没有跟他的父亲相处过。
甚至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也异常的模糊。
林木目光扫过自家的小院子,然后指了指正在搭建的玻璃房:“那是妈妈以前一直都想建的玻璃房,不过我们以前条件不好,没钱买建材,到现在我才建起来。”
“那边是我留给盆景的地方,屋子里一楼有几个通风间,都是照顾盆栽的——以前妈妈做的,我大学里生活费和学费除了奖学金就是卖这些花花草草的来的啦。”
“妈妈生了我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小时候老有人欺负我们,不过后来都被我打跑了,好多好多年没有人再敢来打搅我们了。”
林木说着走进了屋,直奔上楼,带着爸爸走进了妈妈的工作间。
帝休被林木放在了书桌上。
书桌的透明玻璃下面压着一张张照片,有的已经泛黄褪色了。
那是林木跟妈妈的合照,还有林木给妈妈拍的一些照片。
帝休坐在书桌上,看了一眼正打开书柜的儿子,爬起来,在书桌上挪动着,一张一张的看着那些照片。
这些都是他未能参与的时光。
人类到底不如妖怪强大,五年时光过去,哪怕林木努力的留住了房间的原样,属于他妈妈林雪霁的气息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处都是日月精华与帝休木让人平和而安宁的气息。
房间里的摆设稍显拥挤杂乱,但正因此而富有生活感——就好像这间房间的主人只是匆匆忙忙的出了个门,随时都要回来一样。
帝休偏过头,看到了压在资料夹上的相册。
他伸出手,把相册拖了下来。
林木把书柜里装着帝休果的红漆木盒子拿出来,偏头就看到他的爸爸正翻开了相册,站在比他如今这个小木人还大了好几圈的相册边上,沉默的看着那些历经时光的照片。
小木人没有脸,也没有声音。
但林木莫名觉得他爸爸这一刻的神情应当是格外温柔的。
“这是你留给妈妈的果子。”林木把盒子放到爸爸身边,开了锁。
帝休果黑漆漆的躺在红漆木盒子里,平平无奇的模样,却被小心的垫了好几层天鹅绒,连盒子四面也都是防磕碰的丝绒面,小心的保护着其中的珍宝。
林木把帝休果拿了出来,交给了帝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颗果实对你现在的情况有帮助的话……”
帝休摇了摇头,抱着这颗果实轻轻蹭了蹭,然后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在这个巴掌大的果实外边敲敲打打。
林木坐在了凳子上,看着他爸爸。
帝休果在帝休的轻轻的敲打中浮出了一点点浅黄色的光亮。
帝休抱起果实,把它举到了林木面前。
林木愣了愣,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点点光亮。
他听到有谁的声音随风而来,温柔而喑哑的轻声说道:“来讲讲这个故事吧。”
林木看到了曾经梦中见过的那一株苍青色的巨树。
身着墨绿色长袍的妖怪坐在虬结的树根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颗果实。
正是春末夏初的烂漫时候,怒放的繁花铺就成一片绚烂的海洋,簇拥着一株苍郁的巨树。
有一双手拨开了重重荆棘与藤蔓的遮挡,狼狈的跌进了这一方璀璨的世界。
有天光从枝杈间落下来,笼罩着树与花与朦朦胧胧的人形,撞进了浑身狼狈邋遢的人类眼中。
她怔愣了许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带着厚厚的尘土和疲累也遮不住的明艳与活力。
“妖怪先生,您可真好看!”她这么说道,有光落在她身上,落进眼睛里,像夜幕中落入了碎金。
时隔五年,帝休终于走出了让他迷路迷了五年的那片森林。
他的人类带着他翻过了无数山水,踏入了人群,走进了城市,吃遍了以前从未尝过的味道。
他的人类总喜欢摆弄相机。
他的人类喜欢在人流里,在群山中,在任何一个时候牵着他的手,紧紧的,怕他走丢。
他的人类还喜欢亲吻、拥抱,喜欢笑。
她总因为帝休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而窃喜,总说怕他被别人抢走,总说跟他在一起是她血赚。
她总说等她老了,帝休还依旧帅气年轻,到时候她得是个多幸福多令人羡慕的老太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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