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画鉴定涉及知识众多,需要了解作者的字号、籍贯、生卒年间,又要对文史知识有深入研究,再者就是对绘画材料、装裱方式等方面进行鉴定。
专家团这次鉴定做得极为仔细,几乎将涉及的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而结果也让他们极为震惊。
商阙拿出的这幅《游松风阁》材料是切切实实的宋纸,其他各方面的细节也无任何作假痕迹,排除了所有伪造的可能,那么最终得出的结论便只剩下一个。
这幅画是真品。
现场媒体不懂鉴定,但他们能听得懂专家说的话,专家说得不快,一条一条,说得极为清晰,每说出一条,勾时望和刘澳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以上就是我们鉴定的过程,就结果来看,商阙先生这幅《游松风阁》确实是真品无误。”专家说道。
“一派胡言。”勾时望指着专家道,“他那是真品,难道我们勾家的是赝品不成?”
王格致上前:“勾家收藏的《游松风阁》我以前也做过鉴定,是真品。”
勾时望冷笑:“师叔,你难道想说,世界上有两幅《游松风阁》吗?”
“我们现在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为今之计,只能将两幅画放在一起,再做一次比较鉴定。”王格致说道。
事已至此,勾时望别无选择。
于是在媒体的见证下,两幅《游松风阁》被摆到了一起。
原来分开看还不觉得,摆到一起之后,大家才发现,两幅画虽然很像,但隐隐的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勾家收藏的那一幅气韵上似乎要稍逊一些。
“呃,这两个字不一样啊。”喻争渡眼尖,一下子发现了两幅画最大的不同之处,除了勾家的画上有几枚印章之外,两幅画的题字上也有略微的差别。
他这一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游松风阁》除了画作,另有曲兰之本人的题诗,这一放在一起对比之后就发现,勾家手上那幅画上有个“团”字,在商阙那幅上却是写作“纨”,且勾家的那个“团”字还有过涂改的痕迹。
这处发现一下子让大家都振作了起来,大家分别将两句诗读了几遍。
王格若有所感:“说起来,关于这个‘团’字,早些年的时候我和师兄也是讨论过的,原诗确实是‘纨’一字才对。”
舒玉晶问道:“这么说,商阙先生的这幅画上用的‘纨’字才是正确的,他的才是真品?”
“不是这么判断的。”王格致说道。
“哈哈,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勾时望本身也是世家出身,对鉴定门道自然也是懂的,当即得意地笑了出来,“这恰恰证明了,我们勾家的这幅才是真的。”
舒玉晶不解:“这怎么说?”
“众所周知,《游松风阁》是曲兰之早年所作,当时他的草书水平还没有趋于稳定,作品中时有出现纰漏,再就是,这幅画原是有说明,画上的书法是试鸡毫的作品,这个‘团’字有过涂改的痕迹,应该是不小心写了别字,只好将错就错,如果是仿品,定然是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的,而商先生的那一幅上面的‘纨’字完美无缺,可不正好说明,那是后世所作,才将原作的别字给改正了过来。”
勾时望的话一出,大家恍然大悟,将目光投向专家团,王格致点点头:“有时候,仿品确实看起来比真品更加完美无缺……”
“那不是别字。”商阙突然说道。
王格致一顿,看商阙:“商先生,你说什么?”
商阙看着勾家那副画上的“团”字,淡声说道:“‘纨’字与钦宗赵桓的‘桓’读音相近,南宋之后,民间多有避讳,常以别的字代替‘纨’字。”
商阙的话一出,现场俱是一愣。
喻争渡若有所感,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曲兰之的生卒年间,说道:“曲兰之卒于1115年,距离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还有11年的时间,不可能提前避讳钦宗的名字。”
勾家的这幅画不管是材料、装裱、还是印章等等各方面都能证明确实是宋品无误,因此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其年代问题,而上面的“团”字因为有涂改痕迹,加上曲兰之早年的书法确实不稳定,因此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别字。
加上能够看到这幅画的人少之又少,有资格鉴定这幅画的更屈指可数,而民间从来没有过第二幅《游松风阁》现身,因此勾家这幅画,数百年来一直都被认为就是真品。
但如今,另一幅《游松风阁》现身,商阙的话,又打开了另一个思路。
如果勾家那幅画上的“团”字并非别字,而是避讳皇帝名字,那么一切明显更加通顺了,字上有涂改痕迹,如果是写了别字的缘故,涂改之后理应是改回正确的字才对,但画上用的还是别字,那么更大的可能,不是涂改别字,而是把原来正确的“纨”字改掉的缘故。
会避讳钦宗名字,定然是南宋所作,这也是为什么勾家手上的画从材料、装裱各方面鉴定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因为画确实是宋朝的画,只不过不是出自曲兰之之手罢了。
现场有一位专门研究文史知识的专家对于古代的避讳比较了解,略一思索,便认同了商阙的说法:“不错,钦宗时期,民间许多写法确实会避讳‘纨’字,其中‘团’字便是常用来替代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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