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为什么要逛青楼,那是因为我看上的小郎君最近痴迷青楼的一个姑娘,我想知道这姑娘有什么好处,我也学学。
只可惜,从前的日子在那场鲜血飞溅的夜晚戛然而止。
乌鸦飞过,我脸上也湿湿的,微微偏头液体流进了我干裂的唇缝中,果然苦涩,那是我的泪水,那夜都已经哭过千万遍了,怎么还会流泪呢,怎么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又一点点回来了。
我沉沉睡去。
这一次该死了吧,我将阿娘温柔的眼眸,亲手酿造的醉生梦死,父亲瞪着我时的样子,还有他亲手送给我的匕首,一一刻在记忆深处,还回想了一下那小表弟逃跑的路线有没有问题。
终于觉得生无可恋,可以在这乱葬岗悄然安息了。
迷糊中,有一股冷冷的幽香环绕在鼻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想,这样臭气熏天的乱葬岗竟然会被淡淡的香味熏得闻不着一丝异味,有机会一定要拿来熏我的屋子。
不知为何,这一觉,我一直梦见一位一尘不染的小郎君,他背对着我,瞧不见脸,可我知道他不是喜欢青楼姑娘的那位。
很久之后,我都忘不了那个背影。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微微亮,浑身都火烧一般灼痛,嗓子也刀割一般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可我微微动了动,发现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不像那夜浑身麻软无力,没有知觉。
我,活过来了?
得到这个结论,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我起身后,模模糊糊中真的见到了一个背影,漆黑的头发随意的散落,浅色的衣衫颜色很舒服,他在月光下静静站着,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镀上了皎洁之色。
满身的伤口,痛得我倒吸了一口气。
他听到这里动静,转过头,那一刻,我俨然忘记了自己。
这是我见过的小郎君中,最最俊俏的一个,就像那晚的月色,那晚的清风,那晚让人沉迷其中的醉人冷香。他走了过来,带着温暖的笑意,寂静了片刻,他说他叫苏十三,是从北冥云游到这里的修道之人。
我想他也是个修道之人,也定是从北冥那样的世外而来。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的身份,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该骗他,可我全家都被灭门了,屠酒这个名字会给我带来的灾难是毁天灭地的。
“我叫白二胖,是附近的……”
我张开嘴才发现,撕裂的嗓子已经无法说清一句话了,只能野兽一般发出难听的呜呜声,这使我更加自惭形秽了,我现在一定狼狈极了,死里逃生,衣衫尽数破烂污秽,满身的血,干的,未干的,乱葬岗的气味留在身上,也不知道他闻见没有。
而且我揉了揉眼发现,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时而看得清,时而又看不清,像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我永远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刻变得不清晰,这让我很害怕,可仔细想想,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还有什么资格期望别的。
苏十三关切地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想起了阿娘,很没出息的又流下了眼泪,他的手好温暖,我想。
他说我已经不发热了,等伤口长好就不会有事了,只是身上的疤痕怕是很难去掉。这事根本不用担心,我的皮肤可以再生,不会留下疤痕,只要我不真的死亡,这副躯体就永远不会腐烂。
他还递给了我两坛酒,说是在我身边看到的,我很感激他,抱着酒又开始哭,他吓坏了,大概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吧,他用白净的袖子给我擦擦眼泪,还用好听的声音安慰了我许久。
我哭得抽抽噎噎无法自拔,他大概也是第一回瞧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吧。
他抱着我,轻声唱道:“小郎君骑着黄牛在田埂下,只有头顶的云跟随着他……呀……他要去寻他心爱的姑娘啊……他走过高山,询问飞来大雁,雁不说话,他走过大海,询问漫野的山花,花不回答……”
他的嗓音真好听,唱歌的样子像阿娘一样温柔,好久没有人为我唱曲子了……
久违的温暖,真想一直这样。
哭够了,我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发现,这里是一个山洞,里面烧着柴火很暖和也很明亮,我躺在干燥的稻草上,枕着一个叠起来的干净衣裳,是苏十三的衣裳,上面有他的香味。
他坐到了我的身边,轻声问:“你为何会出现在乱葬岗?你家住何处?若是方便,我可以送你回去,若是无处可去了,我便带着你回去吧,我家有很多的酒,还有一坛酿了五百年的花雕。”
我心动了,可我想到还有事情未能完成,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家可以容下很多人。”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我很想告诉他,我要去找我阿娘留给我的一家店铺,她说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醉生梦死,是她留给我的,她从前就害怕死了以后我没酒喝,所以存下了很多很多。
那应该是家酒铺子,可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在城中酒宵街的第十一家。
他大概不想知道这些吧,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告诉他家店铺只会让他更加麻烦,屠家灭门的事情一定轰动了整个西丘,他一定有所耳闻,和我在一处只会让他为难。
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仔仔细细地给我涂抹了些黑糊糊的膏药,又用纱布将我缠成了一个白色的粽子,这夜,我们睡在了一处,毕竟,这洞中也没有别处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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