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百年过,蚩离不见其中发生何事,只见这眼前一黑,山中岁月便已经悄然流逝。
忽而,眼前燃起刺目的火焰,那火焰跃动舞蹈,舔舐过肌肤却疼得令人皱眉咬牙,即使是身处梦境的蚩离也似乎感觉到了同样的疼痛,呼吸间都带着闷痛。这是面对瘟镜时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瘴气。
至清在前走着,他手中拿着一柄形状怪异、状似火焰的墨色长刀,“蚩离”与他并肩站立。瘟镜在身前不远处浮动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们俩身上染满了不知是谁的暗红-鲜-血,染了至清一身白裳变血衣。而至清手中,那竟然是燃骷刀!
蚩离心中惊讶不已,这场景和此前发生的何其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至清转头看着“蚩离”,眼中是一片蚩离曾经见过的深沉眼神,却夹杂着几分遗憾。
“阿离,我们可真是不幸运。若是再过几年我们修行够了,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至清看着“蚩离”侧颊。蚩离眉目清俊,他的侧颜仿若玉雕,让至清找不到哪怕一丝的缺憾。即使已经相伴百年,即使已经看过百年,可至清还是舍不得,他还想再多看一眼。
“蚩离”闻言回首对至清轻轻一笑:“没事,我在。”
至清笑叹一声:“是啊,你在。”说罢,至清便抽出了燃骷刀。
“蚩离”轻笑摇头,眼中无一丝阴霾,他也伸手握住了燃骷刀。即使要斩断尘缘,他也要与至清一同承担。
蚩离看着此景左手一抽搐,他看着“自己”握住燃骷刀的左手,再看看此时似有一团火燃起的掌心,终于知晓常年那灼热的感觉是为何而来。
直到此时此刻,蚩离才认清,眼前这些都不是什么幻象。这些都是,他和至清的曾经。
他们二人一步步向着瘟镜走去。向来张狂的瘟镜见到他们竟是开始发出刺耳尖啸,因为燃骷刀那似要-剥-皮-抽-筋的杀意。没走近瘟镜一步,瘟镜之上便多出一道裂痕。
拜常年合奏《碧落赋》的默契,即使是二人同用一柄刀,也并无出现纰漏。
可就在最后一击时,蚩离忽然看见至清低头:“阿离,我想看你穿一身红衣,一定很好看。”
蚩离看见了自己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太过相信至清,根本未想过至清会在此时将他推开。
至清一掌击在“蚩离”身上,将“蚩离”强行推离了战场。
“至清你混蛋!”蚩离急急稳住身形,随即向着至清而去,却见至清一挥燃骷刀,这便是最后的景象。
一切都归于黑暗,只有蚩离站在远处,看着“蚩离”跪在地上。
“至清,你是个骗子……”
蚩离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神魂不知,只是不住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随后,便是蚩离自己所知道的开始——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他在人世沉浮,最终成为妖王。一切都与他的记忆相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从此他多了一个心魔,忘了一段前尘。
他偏爱血色长衫,只不过是有人挂念着还想再见一次。
仅一轻贴相握,燃骷刀就斩去了他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斩断了他和那个人之间的缘分,斩尽了他对天下生灵的善念。
蚩离见梦中痴妄的自己,顿时心口一痛,闷声咳出心中淤血。
至清被燃骷刀斩去了什么?
至清最喜这人世百物,最喜云游交友,最喜欢一只叫做蚩离的妖,这些均被一刀斩断,只留给至清一张他早已不知道那是谁的面庞。
蚩离摸上面庞,入手却是一阵冰凉,混着血,和着泪,满目染尽沉痛。
就是这一张脸,燃骷刀只留给了至清这一张脸。就凭着这张脸,至清在人世便只能认出自己来。
他不念众生,不见众生,只识我。
蚩离恍惚间似是回到了那日的天下湖旁,至清垂眸不看他,轻笑说着:“你是我这世间唯一记得模样的人,就当是我赠你的谢礼吧。”
蚩离指尖颤动,指尖还残留有至清衣角的触感,可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只差之毫厘,他便寻至清不见。
心中一悸,蚩离掌心似是被穿透般剧痛。一晃眼,蚩离才发现自己和梦中的“蚩离”一般,跪在尘泥里,不知身处何方。
举目四望,蚩离却看不见有任何生灵。
那至清呢?至清又握住了燃骷刀,可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瘟镜,即使尘缘被斩断,蚩离也要找到他。
可是就这不大的方寸之地,只有一块灰蒙玉佩落在尘泥中。
蚩离踉跄几步走到玉佩之前,弯腰拿起玉佩,那正是至清常年佩戴于腰间的玉佩,而今却只余它孤零零躺在这尘泥之中,和他又有何不同?
这一次燃骷刀又会带走什么?至清所有的记忆吗?
蚩离是万妖羣首,无人值得他弯膝。可现在,他屈膝跪入这尘泥。
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十二妖将以篱珠为首,守在蚩离身后。蚩离不动弹,他们也是同样。
篱珠看着蚩离,心中剧痛。站在此处,她隐约明白蚩离为何不出来。
一日后,蚩离起身。
“寻至清。”
十二妖将跪下听命,篱珠握拳领命,周身颤抖,眼中含泪。
“遵命!”
可至清不在这里,茫茫天地,又有何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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