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罗跑走了。
他捂着嘴,跑到那个曾和田螺莱蒙偷情的小山坡,扶着一块岩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他边吐边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干燥的泥土上,他双腿跪地,泪眼滂沱地望着苍穹,高举双臂哀声道,“为什么……神啊,这是为什么……”
农夫罗哭得昏去醒来好几遍,终于在黄昏时回了家。田螺莱蒙依旧在家里等他,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憩。他见到农夫罗回来,笑嘻嘻地说,“出什么事了,你的眼睛就像两只烂柿子。”
农夫罗呆呆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眷恋、畏惧、酸楚和悲伤。田螺莱蒙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浑身紧绷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农夫罗只是端起桌上的陶罐,淡笑着说,“这里……不是葡萄酒,而是血吧。肉排也是,是人的肉,还有内脏。”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你杀了人……莱蒙,告诉我,村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告诉我,莱蒙……”
田螺莱蒙瞥了一眼,“哦,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死了个人。跟死了头蠢猪没什么两样……”
农夫罗忽然叫道,“你杀了人,难道这也不算大事吗?!”
田螺莱蒙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卑微懦弱的凡人敢质问他。那一瞬他被对方眼底的悲伤和恐惧刺痛了。他打烂了桌子,踢翻了椅子,将水缸里的断肢接二连三地扔出来,朝农夫罗吼道,“没错,我杀的,我杀的!你想看吗?那就看个够吧!是我做的,你要怎么样!”
农夫罗悲痛欲绝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莱蒙?”
“为什么,因为我是个田螺怪!”田螺莱蒙恶狠狠地说,“人类就是我的食物!这些男人不知好歹地来挑逗我,我就干脆把他们肢解吃掉!这可是送上门的美味,我他妈才不会放手呢!”
农夫罗悲伤地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田螺莱蒙怒不可遏地吼道,“没有,除非你眼睁睁地看我饿死!反正我不是傻子,我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但其他人已经知道村里有人杀人了……”
“所以呢?”田螺莱蒙笑得肩膀发颤,“你要怎么办?把我绑起来,游村示众么?
见到农夫罗哀伤而犹豫的眉眼,田螺莱蒙反倒愈发冷静——和往常一样,这只不过是旧事重演,没什么不舍的,离开这个人,还会有下一个。身为雄性的他当初选择女性的外貌,就是为了迷惑这些意志薄弱的凡人。
杀了这个傻农夫,离开这个村子,明天仍会到来,生活仍会继续。这个傻子不值得自己以身犯险……
田螺莱蒙在心底告诫自己,同时悄悄将袖中的匕首挪出利刃。这匕首锋利无比,眨眼间就能取人性命。田螺莱蒙做好准备,刚想把匕首捅向农夫罗的胸膛,对方却先一步将他抱在了怀里。
农夫罗哭了,说,“你该怎么办,莱蒙……被人发现你会被烧死的,我不想让你死……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田螺莱蒙一怔,即将捅出的匕首停在半空。农夫罗抱着他伤心欲绝地哭泣,用沾着咸泪的嘴唇吻他的嘴唇。田螺莱蒙面无表情,听农夫罗伤感地哽咽道,“我们私奔吧,莱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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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莱蒙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他在人间已流浪了许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在他看来,人类冷酷、虚伪、自私还软弱。他曾救过几个人,但无一例外,对方一听说他是田螺怪,就换了一副嘴脸,转身将刀刃捅进他的身体。人类将恐惧散播,令暴力蔓延,叫嚷着要消灭他这个怪物,唯有他死,他们才会安心。
这些场面,他已经看得太多,多到厌烦了。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本能和天性。他想,你们说我是怪物,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一个真正的怪物是什么样。软弱无能的人类,你们恨我,那尽管去恨吧,反正你们就像渣滓一样,只配被践踏踩烂。
他一直笃信着这一点。直到遇见了眼前这个傻农夫。在窥见对方眼底的犹豫时,田螺莱蒙已经预想到了结局。农夫会将他吃人的事告诉所有人,看着他被绑上十字架,被火烧死,和所有人一起欢呼大叫。
所以他举起了匕首,哪怕对方是杀了水鸟艾略特,救了他两次的恩人。这世界没人会保护他,而他不想死,便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我们私奔吧,莱蒙。”
这句话就像一个梦。农夫罗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染湿了他的衣物,用双臂紧紧抱着他,跟以前一样,熟悉的温度和力道,仿佛他不是一个怪物,而是对方眼中无上的挚爱。
田螺莱蒙忽然觉得,这农夫怕不是个真正的傻子。因为他和世间很多人都不一样,他不害怕自己会杀了他,不会嚷着无聊的和平与正义将自己送去绞刑台。他将自己这个田螺怪视为伴侣与爱人,自己的罪行连上帝都不会原谅,但这个农夫却会在他满手鲜血时选择抱住他。
田螺怪放下了匕首。
他淡漠地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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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罗带着田螺莱蒙离开了恶人村。最初田螺莱蒙还很警惕,怕这是农夫罗的圈套,谁知对方老实巴交地带他远走高飞,一路上压根没有埋伏。
田螺莱蒙彻底放下警惕,头一次睡了个好觉。他醒来,发现农夫罗已经煮好了一瓦罐鲜美的鱼汤。农夫罗笑着让他喝一些,田螺莱蒙腹中饥饿,将鱼汤喝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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