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艾厄攥紧了拳头,那张冷硬似铁的脸上出现了一条裂隙,似乎是窘迫,又似乎是哀痛。他竭力控制住心绪,寒声道,“你说这些,是想谴责我么,元帅?”
“我绝无此意。”巴克豪斯道,“但我思来想去,觉得能解释清楚当前状况的理由,只有一个。”
“……”
“莱蒙·骨刺。”巴克豪斯元帅一手按住桌面,盯视着身前的男子,一字一顿地问,“他就是当年被送去魂烬之巅的莱蒙王子,索尔王族唯一的后裔,对么?”
“他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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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艾厄背上,注视着空渺旷野,忽然精疲力竭,很想倒头睡去。焚城的喧嚣声在我们身后久久不散,那些叛军还在搜寻我的踪迹。我的腿坏了,浑身涌起失血后的虚脱感,而刀也已碎成了粉粒。
独眼艾厄仍在奔跑,就像一把永不锈蚀的利刃,淋漓热汗隔着一层粗布衫洇入我的皮肤。这让我想起三年前,他驮着我跑出雪原的情景。
那时他也如现在这般强健冷毅,于铺天盖地的雪花中将我偷偷送出城,在空旷无垠的雪地蜿蜒出一长串绵白的脚印。我曾以为我和他会一齐死在冰天雪地中,但他的脚步却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将我冻得奄奄一息的灵魂拉回肉体,使我再度苏醒。
他救了我的命。
我思绪纷乱,独眼艾厄已脚步迅捷地跳进一户小院,打开地窖,将我放了下来。
“莱蒙。”他擦了一把挂满面庞的热汗,打开地窖的门,粗喘着说道,“你躲在这里。”
他说完便从屋内卷了一床被褥,用我的黑斗篷包裹好,驮在背上。趁他还未走出地窖,我猛地扯住他的衣物,“你要去哪里?!”
“……”独眼艾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我。在阴暗的地窖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尽可能睁大双眼,“你不能走,你要为了我去死么?我不同意。”
我咬牙想从地上站起,双肩却被独眼艾厄按下。我气冲冲地挣扎,却听他说,“莱蒙,那个叫‘罗’的亡灵一定会回来找你,他将治愈你,带你逃离这里——所以你必须挺到那一刻。”
“……”
我挣扎的动作一滞,下一刻,他便将那只粗粝的手掌抚上我的脑袋,揉着我脏兮兮的脑袋,语带笑意,“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但想你会不高兴……总是作罢。”
啪地一声,我扯住他的手腕,双眼布满血丝,“艾厄,我跟你一起出去。我知道你要出去救赖格和阿姆。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决不会退缩在后。”
“不可以,莱蒙。”独眼艾厄平静地说,“你必须留在这里。若你固执己见,我会将你打昏。”
我感到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比谁都有理由活下去。”他淡淡笑道,“你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仇恨里,却从未想过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不是所有人在命运的摧折下都能爬起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凭一腔热血走出地狱,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勇敢无畏地目视深渊,即使希望渺茫,卑微如扑火之蛾……”
“而你做到了。”
我大声喊叫,伸手紧抓四周的陈设起身,要随他离开地窖。他一拳将我击倒,用绳索捆住我的手脚。我躺在地上扭动,唇边淌下涎液,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哽咽,眼睁睁看他从腰间的包裹里抽出一把银光熠熠的宝剑。
我认得出来,那是只属于银麟骑士的圣剑,“基督之血”。他在半空中随意比划了几下,霎时银光充溢了整间潮暗的屋子。我看到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紧攥住剑柄,毫不犹豫地朝地窖外走去。
“莱蒙。”他疲倦而挺拔的脊背犹如静立千年的磐石,一手抱着那只床褥卷成的假人,低沉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记住,等你的亡灵回来找你。若他赶不回来,等你的力气恢复到足以挣脱绳索,再逃出兀鹫城吧。乞乞柯夫和波波鲁应该会与你在城外汇合。”
“见鬼的,银麟骑士要待在国王的身边!”我朝他的背影嘶吼,视野逐渐模糊,“我不准你一个人走,听见没有!……”
嘭咚一声,地窖的大门被合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住这一角空间,将我沙哑的吼声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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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艾厄驮着背后的假人,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朝着地窖相反方向拼力跑去!风声幽幽,仿若亡灵的脚步。他不敢懈怠,唯恐跑慢一步便会让地窖里的男孩遇险。
就在他跑过三条街,踏过早已冻硬在地的饿尸,躲到一处屋檐下时,一道青色白色交织的光芒袭来,刺痛了他的眼睛。屋檐上的瓦砾纷纷跌落,独眼艾厄敏锐地躲开致命之处,与此同时那只光镰也迅疾而刁钻地从他腋下刺入,一下将那只假人捅了个稀碎!
“……呵,骗我。”女亡灵将那只黑斗篷包裹的床褥抓在手里,冷笑几声,布料嘶啦全部裂成碎块。
“……”独眼艾厄额前流下汗水,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女亡灵,平静地问,“我的大哥二哥呢?”
女亡灵道,“你若是告诉我莱蒙·骨刺的藏身之处,我就告诉你他们的下落。”
“你为何对莱蒙如此执着?”独眼艾厄冷声道,“若我没猜错,艾略特只想让他尝到绝望的滋味,而你却要杀了他。”
女亡灵冷笑道,“不关你事。我就是要杀了他,哪怕艾略特之后会杀死我,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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