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国王话锋一转,目光里带了几分冰刀般的冷锐,“但莱蒙……瘦弱胆怯,毫无作战的天赋,倒是沉迷些无聊低俗的诗乐,像个忧郁的诗人一样,弹奏些乱七八糟的曲子。”
艾厄谨慎地说,“陛下,王子们的性格和喜好,并不能算作可靠的证据。”
国王冷冷道,“莱蒙和我长得不像,他像她的母亲。这更让我怀疑他的来历。”
艾厄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莱蒙殿下是您的儿子呢?”
国王道,“目前没有精准的办法。莱蒙毕竟是由他母亲所生,我与王后是同族同系的兄妹,我们身上都有最纯正的索尔王室的血统。现在只能查明莱蒙具不具有索尔一族的血,但是否纯正,则是看不出的。”
艾厄只觉得额头沁满冷汗,“所以,您……”
“我命你,偷偷盯着王后一段时间。”国王坐在桌前,阴戾地敲击桌面,“帮我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与王后有染。”
“是,陛下。”艾厄从地上毕恭毕敬地站起,犹豫片刻,慎重地说,“但若我没有发现异样……”
国王冷冰冰地说,“那莱蒙就是我的儿子,他和爱戎一样,拥有继承王位的机会。”
艾厄感觉松了一口气,“是。”
他拉下银盔面罩,转身大步走到门边,拉开镀金的门把手,却听国王森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记得,给我重点留意一下格森·伦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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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虽然嘴上说,只要莱蒙被确认为是他的亲儿子,便能和爱戎王子平起平坐——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莱蒙王子曾是国王最宠爱的儿子,他聪明好学,温顺有礼,深得国王王后和诸位公卿的欣赏和喜爱。
唯独面对自己的哥哥,莱蒙王子面色惨白,眼中透着惶恐。艾厄偶尔与国王一起在花园小径散步,碰巧见过爱戎王子在草地上追赶莱蒙王子的样子。一对兄弟,却像一头凶猛的猎豹和一头哀叫的羚羊。他看着二位王子打闹的画面,只觉得心惊肉跳。而国王却哈哈大笑,遥遥指着压在自己小儿子身上的大儿子说,“你瞧,爱戎真像我小时候。莱蒙就不行了,差得远,哈哈哈。”
艾厄一直记得那天黄昏,他带领着几个骑兵,焦急地纵马跑到宫外某个树林的场景。爱戎王子驾驭着那匹银马,心急如焚,声音里带了哭腔,他却莫名有种怪异感,觉得对方在刻意假装。
那种怪异感直到他见到森林里瘫软在地的莱蒙王子才化为满腔的怒火和惊惶。金发的小王子奄奄一息地瘫软在地,皮肤被毒蜂扎满毛骨悚然的坑洞,鼓起了血红的脓包。王子身上还残存着几只嗡嗡大叫的黄蜂,而他目光空洞,嘴角歪斜,泪水和口水淌满嘴角和脸侧的草地,只有指尖还在轻微地颤抖。
艾厄跳下马,驱走王子身上的毒蜂,与他一齐跳下来的还有爱戎王子。对方痛哭流涕地抱紧自己的弟弟,将莱蒙交给他时还忧心地跟在后面啜泣。银麟骑士抱着小王子沉重冷硬的身体,跨上马鞍。年幼的王子靠在他身前,眼角汩汩地淌着晶莹的泪滴,就像一只被虫蛀空的木偶,如死一般,令人心碎。
“莱蒙怎么样了?”
国王翻阅着卷宗,漫不经心地问道,丝毫没有身为人父的忧虑。艾厄单膝跪在国王身前,凝重地说,“御医说那黄蜂蜂尾含有剧毒,且发现不及时,毒素已扎根肺腑,清除起来怕是很麻烦。”
国王漠然道,“会死么?”
艾厄低声道,“这个……尚不清楚……”抱着一线期望,他抬头对国王道,“陛下,您可否……去看看莱蒙殿下呢?他现在饱受折磨,一定很难熬,或许您的安慰能让他挺过来……”
国王挥手道,“我瞧不必了。等御医有了消息,确定了死活,我再去看他。”
艾厄最后看了一眼漠然置之的国王,垂眼应了声“是”,沉默地退出了屋室。
他脚步沉重,面前罩着冰冷的盔甲,割碎了落入眸中的光线。离着治疗室很远,他听到了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叫,一声一声,如穿透墙壁的钢针,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在男孩的哭嚎中静立片刻,他忽地听到了一丝轻柔的琴声,从拐角处传来。艾厄悄无声息地靠着墙角,探眼却看到了格森·伦瑟尔倚靠墙壁的身影。这个每时每刻都诠释着“优雅”二字的男人垂眸拨弄着里拉琴,瘦窄的脊背透着灰蒙蒙的颓态,就像被冰霜覆盖的草茎。
艾厄走上前,闷声道,“伦瑟尔阁下。”
格森听到他的声音,勉强从墙壁上直起身子,淡笑道,“银麟骑士?国王命你来看莱蒙的?”
艾厄道,“是。”
格森说道,“王后刚走,哭得很伤心,说是不忍听下去。”
艾厄淡淡道,“身为殿下的母亲,王后陛下的悲痛可以理解。”
格森没再说话。他拂琴的动作一止,里面男孩的哭声就大了起来。格森朝艾厄笑了笑,道,“你瞧,我还是该继续弹一弹,让那孩子少受一些苦才是。”
银麟骑士点点头,待了片刻方才离开。临走时格森指尖悠扬的曲调在高挺的拱顶上回荡,不知疲倦,耐心而温柔。
若这个男人真是莱蒙王子的生父。艾厄默然想,他倒不算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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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蒙王子被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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