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奇怪的是,每次天灾均以风调雨顺迅速收尾。有人说上帝的怒火发得虎头蛇尾,有人说万疆帝国受天神庇佑,有人说当灾祸降临,曾看到世界大陆尽头、魂烬之巅上,绵厚阴云中镶嵌的血色雷光。
“全他妈是胡扯的,什么魂烬之巅,我才不信这个邪。”
赖格醉醺醺地饮着酒,满不在乎地挥手大叫。此时外面入了冬,洁白雪花落满大地,阿姆望着细碎的绒雪,道,“很久也没瞧见艾厄了,不知他过得怎么样。最近连封信也不寄,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赖格道,“艾厄有分寸,掉脑袋的事不会落到他头上。”
兄弟俩聚后别离。阿姆回到了城墙旁的驻屋内,接了上个士兵的班,裹紧棉衣走上城垛。他才歇了没多久就有人叫他,“阿姆,来帮把手,拉吊索。”
阿姆赶忙过去,握住冰冷的铁把手,边哗啦哗啦转着轴子边问,“怎么现在要开城门?”
“你别管了。上面有令,我们遵守就行。”
带铁制的闸门缓缓上升,阿姆从高大的城墙向下俯瞰,看见一辆马车从王城驶来,在冰雪中有条不紊地前进,最终穿过了城门,消失在广袤雪原的尽头。
从此,帝国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天灾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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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万疆帝国兵荒马乱,战火纷飞。
这令许多人始料未及。当阿姆全副武装地与城墙上的众多士兵站成密匝匝地一排,准备从箭孔袭击城下的莫哥尔族,他沮丧万分却得强打精神。万疆帝国的层层防线被莫哥尔人突破,已经被打到城下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他们的国王陛下亲自披挂上阵,站在高高的城垛上,帝国的旗帜下,朝莫哥尔族士兵喝道,“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们决不投降!”
随即,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莫哥尔族的军队举起了一只粗大的十字架。一个金发的瘦小男孩浑身赤|裸地被绑在上面,在寒风中瑟瑟摇晃。
敌军将领隔着城墙难以逾越的高度,语带戏谑地喊道,“这是您的小儿子,莱蒙·索尔王子,万疆帝国的国王陛下!若想放箭,您的儿子将第一个葬身箭雨之中!”
士兵哗然,被敌方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每个弓箭手都满头冷汗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蚊蝇般的私语声传遍城墙。
“我也是听说的,王子在两年前就离开了皇宫,被送往魂烬之巅,再也没回来过。”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莱蒙王子怎么会在莫哥尔人的手里?”
“这就不知道了。或许莫哥尔族离魂烬之巅很近呢,也或许是王子逃出来后恰好被敌军捉住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国王的决议。如果此时不用箭攻,将会失去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而一旦万箭齐发,毫无疑问,首当其冲的莱蒙王子将成为活生生的箭靶。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国王面色铁青,目光冷酷地唤人拿过他那雕满银饰的弓箭。万疆国王平静地将箭上弦,冰冷的吼声响彻天地,“我告诉你们,莫哥尔人。休想以此扰乱我等军心,现在一人不死,城中万人将死。血脉不破,则城池将破。且不说他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王子,就算他是我的儿子,为了我的子民,我别无选择!”
嗖地一声,国王射|出了第一箭。无人犹豫,浩荡庞大的箭雨以遮天蔽日的气势朝莫哥尔人冲泻而下。地面上的莫哥尔军队随即挡起了无数青铜色的盾牌,嘶鸣的骏马跌跌撞撞地在锋利的箭簇奔跑,犹如一片浮动着绿藻的青灰色海洋。
而阿姆在放箭的空隙,偶尔会想那位王子怎么样了。十字架的踪影已经消失,敌军的人马都在躁动不安地躲避箭雨,唯有小王子生死未卜。不管国王这一举动是对是错,他觉得如果他是那位王子,当自己的父亲拿箭对准自己的那一刻,就算肉身没死,心也已经死了。
箭雨有效地抵抗住了莫哥尔人凶猛的攻击,逼其军队后退三尺。暂且休战的当晚,城墙上戒备森严,气氛压抑而沉重,阿姆在迷蒙的光芒中朝城外幽蓝色的大地望去,蓦地在地上看到了一个黑点。
他忙唤人用远视镜察看,发现那黑点周围散落着断裂的木块,一个少年模样的身躯嵌在大地里,像被无数只马蹄践踏入土般遍体鳞伤,灿金色的发丝则被凝固的污血染红,宛如根根溅血的银针。
是莱蒙·索尔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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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阿姆就不是太清楚,他隐隐觉得那是脑袋进行自我保护的方式,抹去了最为恐怖的一段记忆。呼啸的风雪掩埋了地上的累累尸骨,凌乱的箭簇插满堆叠的断肢,血泊在冰天雪地里凝成了红宝石般的冰层,苍茫天地间,只有几道微弱刺耳的拖拉声,回荡在旗帜被砍断的帝国城垣上。
而不幸中的幸运是,他们三兄弟谁也没死,一齐被关入莫哥尔人的战俘营,在萧瑟寒风里挤成一团。
大哥赖格的精神还算稳定,艾厄就有些糟糕。他自从被关在战俘营里就魂不守舍,完全不复以往那沉稳从容的模样,偶尔咬牙切齿地瞪着呆滞的双眼,执着地含混地念着一个词,声调里充满怨恨。
【亡灵。】
兄弟三人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没想到竟成了这副可悲的下场。阿姆害怕艾厄会想不开,而赖格同样也紧张到了极点。兄长二人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弟弟,生怕对方做出轻生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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