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只铁镖丢过去,同样兴致勃勃地等待,“取出来吧。”
乞乞柯夫激动得一刻也不愿将视线从肉瘤的眼睛上挪开,胡乱抓到了脚边的尖镖,颤颤巍巍将尖头对准肉色的眼廓。
“你放心……”他兴奋得气喘吁吁,目光贪婪地说道,“这就物归原主——”
“吱——!!”
在尖头剜中肉瘤时,那颗庞大的东西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喊,表面的触手和肉须如水藻般狂躁地涌动。乞乞柯夫忽然惨叫起来,扶在肉瘤上的手掌黏在凹凸不平的表层,仿佛被吸住一般缓缓深陷!
老头子声嘶力竭地叫道,“啊——我的眼睛——”
我叫道,“乞乞柯夫,快点放开它!”
乞乞柯夫灰蓝色的眼眸里布满血丝,他的半条手臂都陷入肉瘤体内,却仍在固执地摇头,持着铁镖的手徒劳地挥动,“不——我的眼睛——我要把它剜出来!”
“罗,左前方,乞乞柯夫被肉瘤困住了!”
听见我的喊声,罗飞快念出一串咒语,火焰再次燃烧在肉瘤身上。红通通的怪物哭泣似的喊叫不止,却依旧不放开乞乞柯夫。一人一瘤相持已久,却难舍难分。
罗愕然道,“这……还不行吗……那我亲自去把乞乞柯夫带出来!”
就在他想朝老头子扑过去时,我先一步扯住了他的手腕,双眼紧盯着尖叫的肉瘤。
“吱——吱——”
嵌于表层四只眼睛开始疯狂地眨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眨昏过去似的。我紧盯着它们怪异的模样,一只浅褐色的眼球在晕眩的转动后,忽地落下了眼泪。
“这是……悲伤……之前听到的悲伤的声音……”
罗惊愕地听到了从肉瘤内部响起的哭声。汹涌的泪从那只浅褐色的眼球源源不断地淌出,浸湿肉层,竟抑制了光焰的蔓延,浇熄了火势!
我扑到哀叫连连的老头子身边,举起匕首想要将他的手臂砍断,从肉瘤体内脱离。与此同时,罗也凝聚出一把小型镰刀,打算将肉瘤劈开——
“你们,应对得不错。”
一声冰冷的嗤笑传来,我和罗的动作同时停在原地。那个男人的身影又缓缓从黑暗里现出,神色平静地咧开一个淡笑,胸口的伤痕还淌着殷红的鲜血。
寒意如魔鬼的利爪抚上我的脊背。心脏破碎,没有心跳,这个人竟然……
“但是。”他道,“该结束了。”
下一秒,那只肉瘤左上角和右上角的两只眼睛冷不丁迸射出两道炫目的幽光,如一支利箭袭向我和罗的双眼!
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在震荡的空气中,钻入我的眼膜,激起阵阵剧痛。我捂住双眼,待那透明的触感在眼底散去,喉中忽地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滚倒在地,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神经质地哈哈大笑。罗倒在我身旁,大概被另一道幽光集中,痛苦地蜷缩身体,抱紧头颅大声呜咽!
我的笑声和他的哭声夹杂在一起,和着那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动,搅得喧声震天。一刻不停的大笑让我浑身失去了力气,心跳声重如擂鼓。朦朦胧胧中,我仅存的理智和意识告诉我——我大概会笑死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额头滚烫,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可就是停不住那恐怖的狂笑。
眼镜混蛋漫不经心地瞥向倒在地上大笑大哭的我们,整理着凌乱的长袍,像看两只虚弱的小白鼠,注视着我和罗挣扎的模样。
“开心么?”他好整以暇地抻了抻衣领,冷笑道,“难过么?”
“啊——”
乞乞柯夫最后的嘶喊被淹没在肉瘤的蠕动声里。那颗庞大的肉瘤中央豁开了一条细缝,张开血盆大口,将老头子干瘪的躯体咕咚一声,吞了进去!
“……”
我眼睁睁地看着乞乞柯夫的身体消失在肉瘤中,像条曝晒多日的死鱼,蔫巴巴地瘫在地上。罗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即使哭得浑身抽搐,也死死地扣住了我的手指。
我反手攥住他,双眼翻白,在眼镜混蛋伸手扯住我衣襟的那一刻,终于停下了笑声,虚弱地晕厥过去……
妈的,我还是第一次发现,“笑”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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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的男子坐在镜前,茫然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您大概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一个年轻的白袍修士将男子凌乱的发卷剪掉,对照着手边一幅铅笔素描,耐心修剪男子的头发,“这很正常。您先前在梧桐树上小憩,结果不小心掉下来了。可能会造成一段时间的记忆障碍……”
“哦,原来如此。”
黑发男子静静看着自己颊边的黑卷发被剪落,毛虫似的浓眉被刮得整齐利落。他声音低沉,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修士为他清理脖间的碎发,他随手拿过那张画纸,道,“这是谁画的?”
修士毕恭毕敬地答道,“是我们的主教,道格拉斯·海登。这是他曾给您画的肖像,也是他让我们为您进行清洁。他不希望您醒来后,满身污秽地进行第一场祷告。”
黑发男子点点头,沉默半晌,怔怔地盯着画纸上的男子。对方五官俊朗,年轻的目光锋锐犀利,微弯的唇角凝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和不羁。
这副模样在他眼里熟悉而陌生,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某种渊薮,而今再度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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