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又发出了凶猛的呕吐声。我盯着他,觉得一阵反胃,但想到他口中的万里晴空,还是耐心留在了原地。
“想要逃、逃出这里,可是很不容易的……然而一旦出去、去这里……”
【世界一片光明。】
要逃出这里,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双脚踩在血泊里,猩红色的尸海闯入视野。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我,虫豸在那些腐烂的血肉里蠕动。
我捂住胃部,吐了出来。
沙沙……沙沙……
我弓着身体,紧攥鱼刺,眼睁睁看到那些断肢上方飘出了透明的烟雾,冲我咧嘴尖叫。它们越升越高,将我包围在最底部,空洞的五官幻化出各种形状。
【我们死了……】
它们哭泣着,呜咽着,说,【我们死了……】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我发疯般用鱼刺劈砍它们,那些透明的身体分开又聚拢,挤着我的脑袋,似乎想钻入我的鼻孔。我举着鱼刺,前方是幽暗的通道,后方则是通向“鼠笼”的苔藓层……
我大吼一声,从尸骨堆上跑向前方,冲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期间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我甩开它,殴打它,面颊和发丝上沾满血污。我手里的鱼刺被折掉了一半,脚下软绵绵的触感还在移动。
“呃!”
我倒了下去,左腿的伤疤奇痒无比,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到里面去了。我用鱼刺削掉一块腿肉止痒,剧痛令我几欲昏厥。我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似乎夹有含糊的哽咽。我能闻到自己浑身散发的血腥臭味,比一切我曾感受到的秽物都要肮脏。
但我不能停下脚步。只要一停下步伐,我就会回到垃圾怪物充斥的“鼠笼”。更糟的是,会死在这里,为累累白骨再添一员。
我想看看“鼠笼”之外的世界——
我想看看……
……
……
吱呀……
我推开了头顶的石板,从里面探出脑袋,以及整个疲惫不堪的身躯。我的脚底沾满了乱七八糟的黏液,被削掉的腿肉疼痛到麻木。我将两条僵硬的腿抱到外面,抬起头,仰望苍穹,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啊——!!】
我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震得胸腔发痛,吐出几口腥血。头脑像被铁锤击中,晕眩朦胧,我整个身体倒在地上,害病似地抽搐。
鲜血从我的鼻孔里淌出,我松开手里的鱼刺,捂住了糊满污血的双颊。
“鼠笼”之外,依然是“鼠笼”。
只不过天空的眼睛变成了一张张浮雕似的脸,我自己的、血肉模糊的脸。两只巨大的眼睛迸射出幽光,从穹顶笼罩着我的身躯。
“啊……”我木然注视着,说不出话,只会含混地发声,“唔……咯……”
污血从我唇边一缕一缕地涌了出来,我颤抖着伸出手,却不知想要抓住什么。
我被骗了。
无论再怎么前进,也不会有转机,不会有我幻想中的美妙世界了。
****
我在晦暗的天地间蹒跚行走,想挑一条毛不是那么浓密的人腿撞死。我恍恍惚惚,哼唱着歌谣,像一个醉汉,在一个独属于他的醺然寂夜里游荡彷徨。
想死的时候,我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座洁白如玉的腿山。一条条大白腿交缠堆叠,组成了一个尖塔的形状。
好不容易看到如此干净的东西,我欣慰地摸索那光滑坚硬的表面,沿着细腻的纹路摸到两扇雪白宽厚的蝴蝶骨。
它的触感和“鼠笼”里的番茄很像,应该能将我的脑浆撞出来。
“嘿嘿嘿……”
我摸着蝴蝶骨傻笑,闭上眼睛,一头撞了过去——
“啊!!”
朦胧中,我听到了优美清越如潺潺溪水的歌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以及刺耳的尖叫。歌声和撞击声逐次散去,“叮”地一声,我头疼欲裂,粘稠的鲜血濡湿眼眶。
见鬼,我竟然没死。
尖叫声转为了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什么人”之类乱七八糟的喊叫,就像嗡嗡乱飞的苍蝇群。急促的脚步声在我耳边响起,而我侧开头,从冰凉的地砖上挪开污秽的面颊,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周围的环境……
铺天盖地的光明从宽阔的四角教堂洒下,彩绘玻璃折射出的光晕迷乱而繁杂,映照出角落里姿态各异的神明雕像。众人穿着豪奢的礼服,听到那声撞击的巨响,纷纷从红木座椅上起身,惊愕地看向倒在羊绒毯上,满身污垢的我。
而在一条长毯的尽头,三阶墨绿色的大理石台上,伫立着一个身影。我看向他,眼瞳当即被柔软的光芒覆盖,仿佛视野中静悄悄地下了一场雪,将世间的污秽和阴浊一并埋葬。
这就是我曾幻想过的世界一角。
有光,有人,有歌声,有象牙白的圆柱,有宽阔辉煌的屋宇,能够反射出光彩的地砖。
还有神。纯洁的,美丽的,静谧的,璀璨的。此时此刻,静立在我的视线尽头。
我直勾勾地望向我美丽的神,浑身颤抖,双眼干涩,就如支离破碎的前兆。他一袭金线滚边的白袍,眼前系着一条白丝带,经书托在臂弯,一只雪白的手扬在半空,柔美的面庞露出一丝纯稚的迷惑。
“是谁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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