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凄苦的笑:“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我都是‘罗’,那个容纳着你灵魂的亡灵。即便你不愿承认,你的灵魂也早在我的躯体上打下烙印。”
“我的主人,你不是想杀我吗?”他轻声道,一缕长发从鬓边垂落到肩膀,“来吧。”
我盯着他,龙鳞划破了手掌。他果真如所说的那般,只沉默着站起,面向我杀气腾腾的视线,并不打算还手。
“你杀了我的人形,就相当于杀了我。龙没有亡灵那种无尽的生命力。多好啊,主人。你只要挥出锐器就行了,而不用担心杀不死我。”他说着,湛蓝的眼眸流下泪水。
我看着他的脸,赤|裸的双脚逐渐被融化的雪水冻僵。
“既然杀掉我也是你复仇的一环……我会如你所愿,主人。”
下一瞬,我听到了从喉中迸发出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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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没有将手里尖锐的鳞片扎向他。
“……?”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看我将他一把扯入怀中,深深亲吻!我听见自己的怒气在胸腔中横冲直撞的声音,它怒骂我是个可恶的蠢蛋,用尽全力将我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撕碎驱散!
……主人……主人……
……莱蒙,我是你的,我不离开你……
……你要的,我全都给你……
……一个人是不行的吧……
……莱蒙,我永远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我的面颊上一片湿润,他抱住我,温热的眼泪浸透了我僵冷的皮囊。黎明破雪而出,曙光拂过我们的头顶,洒向广袤大地,碎金色的温暖笼罩群山万壑。
飞鸟在空中啼鸣,我们交拂的长发于空中飘荡,仿佛整个天地就只剩我们两个寂寥的身影相偎相依。
过了不知多久,我用力将他推倒在雪地上,扔掉龙鳞,转头朝山下跑去!
“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体内的灵魂,我不要了!”
我仰天怒吼着让他滚,实际跑走的却是我自己。我的双脚犹如两片坚硬的铁板,扑哧扑哧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痕。我嘶吼着,咆哮着,不知在含混不清地发泄什么,只想让那个停驻在我脑海中的身影滚开,让他彻底消失在我的人生中,就像从未出现过那般消失不见!
……无论如何,我很庆幸,亡灵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寻找王子,而王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呃!!”
我冷不丁跌倒在地,顺着绵延的雪坡滚了几十米才停下。被压飞的雪花缀在我的黑发上,身体宛如散架般传来阵阵钝痛。我喉中发出濒死猛兽才有的咕哝声,在雪地里蜷缩成一团,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
“该死的上帝……该死的撒旦……”
我跪在洁白的大地上,攥起一把雪,使劲揉搓着面颊。待脸庞缀满雪片,我直勾勾地瞪着地面,看那从面颊融化的液滴落于薄雪,烫出一只又一只静默的圆洞。
……成全我吧,罗……
我抱紧头颅,牙齿打战,眼圈发红,沙哑的哽咽声响在耳畔:“该死的……你们知不知道……”
【你们知不知道,我究竟耗费了多少勇气,才重新爱上一个人。】
“呜啊啊——!!”
静寂的天地回荡着我撕心裂肺的吼声,眼前仿佛炸开了一片令人炫目的白光。
胸腔的悸动骤然掐断了呼吸,我瞪圆血红的眼睛,捏着自己的脖颈,嘴里吐出些急促嘈杂的浊音。
“唔呃——呃――”
一股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击中了我冰冷的躯体。我直僵僵地倒在茫白的雪地中,就像一只发条停止的木偶,手脚发麻,逐渐失去了力气,胸膛再无一丝起伏。
苍穹的万丈金光,缓慢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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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乞柯夫在迟暮帝国的王城逗留了半个月。
自从钻出肉瘤,逃出变为废墟的教会,他就隐匿行踪,试图与其他人取得联系。他知晓修士波波鲁死于那场动乱,却不知莱蒙·骨刺和亡灵罗去了哪里。
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丝痕迹。
“嘁,本以为跟着那个命硬的小子能走远一点哩,谁知也这么快完蛋喽。”
老头子嘬着烟斗,抚摸着蜈蚣的头壳,眯眼倾听着酒馆里的窃窃私语。这些天来,除了之前惨遭劫难的教会和震慑黑夜的巨龙,城中传言最多的,是一个来去无踪的杀人魔。
“昨天晚上,那个魔鬼连夜闯进一个贵族的庄园。到了清晨,府邸里血流成河,前后五十多人的脑袋都被整齐地剁下,堆在厨房里……”
“上帝啊,这太可怕了!”
“有人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了么?”
“当然没有,不然怎么管他叫‘魔鬼’呢?能看见他的模样的,估计已经被砍死了吧。”
“魔鬼”袭击了王城。一连七日,每晚都有迟暮帝国的贵族惨遭毒手。有人说,魔鬼丧心病狂的程度实属罕见,从那完整平滑的剁口可知,对方杀人时没有任何犹豫。
更可怕的是,至今也没有人能捉到那个杀人魔分毫。“魔鬼”就像一个环绕在帝国王城上空的噩梦,令千家万户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贵族携妻带子逃离王城,前往帝国的边缘地区暂避风头。
“呵,有点意思。”
乞乞柯夫叼着烟斗,缩着细窄的肩膀,一身寒酸地站在夜晚寂静的街道。几条蜈蚣沙沙从暗巷里钻出来,对着老头子抖了抖触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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