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愿神宽恕你们!”傻蛋只憋出这么句话,仿佛“该死的”就是他脏话词汇中的极限。我们又哄然大笑。我他妈肚子都要笑痛了,结果傻蛋打开牢门,一扯锁链,直接把我丢了进去。
我撞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尖叫一声,我才意识到那是个干巴巴的老头子,长了只红通通的塌鼻子,头发稀疏地耷在脑袋上,在角落缩得像只蚂蚱似的。乍一看我以为那是乞乞柯夫,毕竟所有的老头子在我眼里都一个样。
傻蛋正在给剩下的罪犯分配牢房,显然囚犯袭击狱卒一事令他气得不轻,接连扔鸡蛋似的把好几个犯人扔了进去。那傻蛋臂力还挺厉害的,没空长一副高大的肌肉架子。
独眼艾厄钻进了我的牢房,一声不吭地坐下。我瞄他一眼,“那死瘸子又犯病了?”
“你做得有些过分了。”他答非所问,只不快地盯着我,“大哥他只是说话难听些,我以为你知道。”
我道,“你以为个屁,我就是想揍他。”所有的罪犯都被分到牢房里去了,傻蛋泰然自若地走在骂声不断的过道里,步伐一下一下迈得可他妈像样死了,简直比丧钟还整齐规律。他在路过我的牢房时顿了一下,我都不需抬头,就能感受到他那双褐眸中的锋锐和疑惑。
“我调查过,你杀了很多人。”傻蛋说,“但迟暮帝国的人占了八成。”
我冷笑道,“你要授给我荣誉勋章么?”
“你知道索尔王室的事?”
“去他妈的王室。”我靠在墙壁上,斜睨着他冷笑,“他们早就滚进墓室了。”
傻蛋不再问我了,大概知道跟我说话无异于自取其辱。我笑嘻嘻地看他,冷不丁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像一道闪电一样打中了我的脑袋。我兴致盎然地瞪大眼睛,甚至吹了声口哨,他却飞快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监牢。
我倒在墙壁上,咬下别在衣襟上的一根黑发卡,探入锁眼打开了镣铐。咔哒一声,两半铁块铿锵落地。我又给艾厄解开,那同一间牢房的老头子就像发现新大陆般盯着我们,“上帝啊……这……你们可真了不起!”
我嘻道,“我可是监狱的常客了,这破锁还不算太难。”我给老头子也解开了镣铐,他甩着轻快不少的双手,欣喜地嘿嘿笑个不停,“感谢上帝……”
给老头子卖了个人情,我问出了那个令我感兴趣的事,“那个砸狱卒脑袋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那个说来话长了。”老头子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摇了摇头,“你们听说过‘混斗’吗?”
我和艾厄交换了一下眼色。关于“混斗”我们知道得不能更清楚了,这可是我们几个选择锒铛入狱的缘由。外面流传着一个说法,被迟暮帝国流放到兀鹫城的罪犯们,将自愿参加这个由这座城唯一的正规军——“冬霆军团”主持的赛事。所有囚犯被分成两队,一队脖子上绑着蓝色的方巾,一队绑着红色。混斗之中不准使用锐器,不准杀人,但可以选择逃走。骑士团的大人物将在混斗之中观察有资质且良知未泯的囚犯,收于麾下,优秀正直的甚至可以直接平步青云当个小军官。
老头子沉吟道,“当年那个狱卒和跟我一个牢房的囚犯是被一同关进来的。两人都自愿参加了混斗,狱卒得到了上层的认可,而囚犯依旧是囚犯。在被同时关入监牢的那天,谁能想到未来的差距竟会如此悬殊呢?”
我嗤之以鼻,“当个狱卒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只是狱卒。”老头子叹气道,“而是身份地位的差异啊。那名狱卒摆脱了囚犯的身份,反倒开始收拾当年和他一同进来、却未能改变命运的可怜人们。”
独眼艾厄沉声道,“那家伙活该。”
“哈哈哈,有点意思。”
我漫不经心地翘起腿。兀鹫城里许多旧国的落魄贵族至今仍对迟暮帝国心怀恨意,军团的元帅也是当年顽固的守疆派,不然不会被流放到这个鬼地方。冬霆军元帅认为被迟暮帝国判为罪犯的人未必是恶徒,尤其是旧国的罪犯(显然这是爱屋及乌的刻板印象)——因此这是我们混入冬霆军团的最好办法。
艾厄还好说,我倒是不太清楚赖格和阿姆那种四肢残废能不能入得了元帅的眼。瘸腿赖格大概也想到这一层了,所以才故意找茬。
艾厄问老头子,“你不参加混斗?”
老头子惊恐地说,“上帝啊,我才不去那个地方……我隔着铁栅远远观望过,虽然规定不准使用锐器,但那简直……简直……”
“……就是人间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边笑边恶狠狠朝身下的水泥地捶了几下。艾厄看着我,摇了摇头,却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嘴角。
“要去吧?”他用并非疑问的语气问道。我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双手叠在脑后,冷笑道,“要赢。”
我必须赢。
第25章 混斗
我见过冬霆军的首领,巴克豪斯·普卢默元帅。在我五岁时他曾指点过我剑术,然后在我努力挥剑时抚掌大笑,把我高高举在半空,逗得我咯咯大笑。
“一定记得,切勿荒废剑术,小王子。剑是高贵的象征,同时是不灭的英魂。当你的王国遭到侵犯,唯有手中的剑才是忠贞不二的伙伴。它随你披荆斩棘,随你赴汤蹈火,刺穿邪恶,坚守正义。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它的力量,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的子民,让帝国的功业永垂不朽。”他道,我至今记得刻在这位元帅面庞上的每一道细纹,就像花岗岩上被时光的风沙侵蚀出的印迹,沧桑而冷硬,每一道沟壑都在诉说着一段荣膺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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