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洛斯阴郁着脸,棱角分明的面容迎着凛冽的寒风。良久,年轻的骑士低声道,“我讨厌他。”
巴克豪斯元帅道,“听着,法洛斯。骑士不该凭着个人好恶侍奉他的君主,他唯一需要懂得的就是何为正义,何为忠诚。如果莱蒙·骨刺真的是你的君主,你不该因为他的恶行就心生厌恨,而要帮助他改邪归正——”
他勒住骏马,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爱子,“告诉我,你的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法洛斯一怔,沉默着抚上剑鞘,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铭记于无数个日夜的誓言。
“为吾王而战。”
银甲冰冷的温度贴着皮肤,法洛斯阖上眼眸,眉宇紧蹙,比暴雨雷霆还要沉重的声音道,“不只是剑……这同样是我活着的意义。”
“没错。”元帅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望着冰块般的苍穹,道,“如果,他真的是王子,当年从恶龙巢穴逃出来的王子,那么冬霆军永远欠他一个公道。这是我们的失责,也是我们的耻辱,我们决不能让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年轻的骑士沉声应道,“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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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蛋严肃正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像只刚被主人驯化的傻狗,很以脖子上摇晃的铃铛声为荣。他越是盯着我看,当年他怎么看爱戎的眼神越在我脑海中映得清晰。我记得他就像条忠心耿耿的狗跟在爱戎身侧,随他一起狩猎、练剑。爱戎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若不是碍于普卢默家族的名头,早就不耐烦了。
而我偶尔看他一眼,傻蛋也只是简单地颔首示意,然后用一对锐利的目光继续寻找追逐那个他想要追随的人。
这时,乞乞柯夫冷不丁说道,“你在嫉妒,莱蒙。”
我嗤道,“嫉妒什么?嫉妒爱戎有条好狗么?”
“呵,其实我觉得完全没必要。”乞乞柯夫老神在在地吸着烟斗,“你还有那个小亡灵呢。”
我想起属于我的魂浆被罗喝下又吐出的事,冷淡地抖了抖缰绳,“如果没有召唤仪式,他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那个小亡灵一旦离开你就很不安。”乞乞柯夫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貌似他最近几日一直在做噩梦,提起你时满脸都是忧虑。拜他所赐,我现在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我漫不经心道,“那麻烦你回去替我好好照看一下我的亡灵小公主吧,现在我还顾不得抚慰他那颗敏感纤细的小心脏。”
军队绕过一座低矮的山坡。我不知道前头的部队怎么找到方向的,在我看来那些拥有区分度的植被裸岩都被厚实的白雪压住了。我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雪后大地逸出的清寒芬芳,再度睁开眼,却不禁蹙起了眉头。
我身处的地方不再是冰雪压境的荒原,而是一个如梦似幻的夜光森林。世界像被舞台的道具师换上漆黑的布景,暗夜里的空气漂浮着幽绿色的光芒,吹拂在地的绿叶残骸仿若起伏的波浪。我眨了眨眼,视野中的景象忽然间如漩涡般扭曲,被赋予了生命般在我眼前摇曳波动。一排软茎发光的花朵听到我的脚步声,纷纷张开花苞,露出花蕊上的小眼睛,跟着我的背影骨碌碌打转。
【莱蒙……】
女人的声音,妖冶又妩媚,如山谷的回音萦绕耳畔。我眯起眼,望着淡绿色的荧光夜空,下意识咧开一个笑,抚了抚腰间的斫骨刀。
那个柔媚缱绻的声音转成了焦灼的娇喘和呻|吟,【我亲爱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道,“别着急,我这就去会会你这个骚贱婊|子。”
女人咯咯娇笑起来,仿佛并未被我的污言秽语冒犯。灌木丛中的花草在我的脚步下腐烂分解,化成一条黏稠的黑河,就像某种酸苦腥臭的药汁。我听到马匹一声惊慌的嘶鸣,黑河不知何时延伸到它的四只马蹄下。这个高大的畜牲陷在溶池般的黑色泥沼中挣扎鸣叫,我暗骂一声,在满地眼球模样的花朵的注视下,扯着马脖子上的缰绳,拼命想把它拽出湿黏的沼地——
“莱蒙!”
一股辛辣的烟雾喷到我脸上,乞乞柯夫吐出的烟雾仿佛冲散了施加在我眼前的幻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拽着缰绳,像个傻子一样在平坦的大路上跟这匹壮实的犟马较劲。
马儿咴咴鬼叫起来,惊扰了前进的队伍。傻蛋骑着马屁颠屁颠地过来,一看骚动的中心又是我,眉头拧成十字,“你又出了什么事,莱蒙·骨刺?”
乞乞柯夫抢在我之前说道,“没什么,这匹马不太听话。”
傻蛋义正言辞道,“老人家,如果在莱蒙·骨刺身上真发生了什么,还望您不要再三遮掩。”
我恶声恶气地说,“关你屁事,滚吧。”
傻蛋被我喂了一嘴钉子也不恼,很有涵养地扭头离开了。队伍恢复了前进的秩序,留在雪地上的印迹像一滩淅淅沥沥的鸟屎。我骑在马上,这次强制钻入视野的不是绿幽幽的暗夜森林,而是一片布满雾霾沙尘的荒野大漠。
裸露的地岩上钻着黑壳长腿的虫豸,天空仿佛被罩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褐色的灰粒夹在扑面而来的烈风中敲打我的面颊。每踏一步我都仿佛踏在朦胧的蒸气上,我阴狠地咬了一口手背,提醒自己这是某个魔法师给我构筑的幻境,但除了皮肉溢出的血液鲜活可见,幻觉还是如坚硬的果壳将我嵌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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