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初微微一愣,见姐姐双颊飘起了两团红晕,王希孟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此话明摆着二人是要私奔了。张子初自然是替他们高兴,可自己该何去何从,倒真没想过。张家父母双亡,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我……”张子初一张口,就见众人齐齐盯住了自己。
范晏兮和冯友伦自然是希望他能一同回京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王家大哥和王家兄弟,自然不想再失去张子初。可王家兄弟却希望张子初能跟他们一路,不然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
“我……我随姐姐一同南下。”张子初迎着众人殷切的目光,最后看向了满脸威胁的王希泽。
那脸上分明写着:张子初,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听他做出了决定,王家兄弟同时勾起了嘴角,冯友伦和范晏兮却垂下了脑袋。
冯友伦撇了撇嘴,赌气道,“我就知道你会选希吟希泽,晏兮咱们走!”
“那……你们一路保重,记得常写信回来。”范晏兮比冯友伦懂事儿些,只冲着车上几人挥了挥手。
王希孟怕朝廷会派人追上来,只能先匆匆送走了范、冯二人,以免连累他们。二人走后,张子初和王家兄弟明显有些落寞,但很快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连夜赶路。
张子初本以为,他自此便是闲云野鹤,海阔天空了。虽不能在京城一展抱负,但能与亲人好友为伴,也算不得委屈。
可就在他们离开京城一天后,他范了一个错,一个大错。这个错误不但影响了王家所有人的命运,也足以让张子初悔恨一生。
他本来,是被姐姐遣出去添衣物的。
王家人的通缉画几乎贴满了整条官道,只有张子初能行动自由。他正捧着几件入冬的袄子往邸舍走,却不料半途被一辆马车给拦了下来。
马车里坐着的竟是嘉德帝姬赵玉盘,正满面愁容,泪眼婆娑。她只带了一个婢子在身旁,见到张子初一把将他拉住,问他王希孟和张清涵现在何处。
张子初开始不肯答,可帝姬却说自己只是来送行的。她说自己知道王希孟乃是含冤获罪,又知张清涵打算与他远走高飞,便连夜赶来想见上最后一面,送一些盘缠。
张子初见她声泪俱下,言肯意切,便渐渐软下了心肠。他听说这位帝姬和姐姐向来私交甚密,何况姐姐说过,能救出大哥,也有这位帝姬的功劳。
于是他将帝姬带到了王希孟和张清涵的面前,却没想到接踵而来的就是官兵。
那些官兵在种伯仁的带领下冲了进来,拔刀便砍。张子初就那般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大哥和姐姐先后倒在了血泊里,王家兄弟一个被刺穿了肚子,一个被砍下了头颅。
张子初觉得头疼欲裂。他弯下腰想去看那颗滚到自己脚边的头颅是谁的,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不要!不要杀他们!”张子初一下子坐起了身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公子?公子?”
面前是马素素和奚邪几人担心的面容,原来刚刚他是在做梦。梦中的记忆出现了混乱,那日里种伯仁并没有杀了他们,只是抓走了王家兄弟三人。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错信了人,大哥就不会死,希吟与希泽也不会走上这条险绝之路,姐姐更不会青灯为伴……
“都是我的错。”张子初用手撑住额头,来掩盖脸上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宋白练走上前来,一把钳住了他的肩膀,“是我太无能,才使得他们滥杀无辜,你千万莫要自责。”
黄老儿听宋白练这么说,心中不免好笑,“我们本来就是贼,难道还要慈悲为怀,行善积德不成?”
“那也不用杀了那农家丫头吧!老寨主说过……”
“那丫头不死,我们的藏身之处就有可能会被暴露。”黄老儿打断了她,“老寨主在世时,可也没少干过杀人越货的事儿。”
“放狗屁!老寨主那是劫富济贫,是真英雄真豪杰!”
“真英雄,真豪杰?”黄老儿桀桀笑了起来,“那你可知道,你亲生的爹娘是怎么死的?”
“你说什么……”
“哎呀,我还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啧,你爹那五箱货可值了不少钱,你娘的皮肤更是又细又滑。可惜啊,那般好的女人,最后死在榻上的时候还央求着老家伙留你这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一命。”
“你胡说!胡说!”宋白练面色煞白,浑身发抖。她不相信黄老儿说的话,不相信从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寨主竟是那般的衣冠禽兽!
“呵呵,丫头你要知道,这世上但凡能混出点名堂的,本就没有清清白白的人。”他说罢又伸出鸡爪般的手,指向了张子初,“就好比这厮,既已与贼为伍,又想当正人君子,天下间哪儿有这般便宜的事。”
若换作平时,宋白练早就抡起她那把大斧发作起来,可此时她只是怔在原地,脚下一寸也挪不了。
“他说得对,是我想错了。”就在此时,张子初忽然扬起了头来。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开始渐渐淡去,取而代之是异常的冷静。
他缓缓逡巡了一圈周围的人,从每一张脸上看过去,最后定格在失魂的宋白练身上。
张子初此刻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最不该的,就是将这些山贼当作和宋白练一般,良心未泯,可任由他摆布糊弄。需知他们虽胸无点墨,自己亦手无寸铁,两相比较,自己才是任人揉捏的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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