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笑了,用他那瘦骨嶙峋的小手拽住了书生的衣袖。书生将他抱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说,从今日起,你就叫沈常乐吧。
沈常乐姓沈,是随了那书生的。魏青疏只知道在军中他们都管他叫沈郎,却不知道这个沈郎究竟是什么人。
书生还有两个孪生弟弟,生得玉人一般。沈常乐自此就跟在这个书生身边,同他两个弟弟一起读书写字,甚至学起了烹茶。沈常乐被书生照顾得很好,身体也恢复得很快,直到完全长成了一个健康的少年,魏青疏才发现,他竟然和自己同龄。
于是他和沈常乐成了好朋友,因为比起读书,沈常乐和自己一样更喜欢动武。他们会日日比划过招,一起在城楼上训练阿夜,一起偷偷骑着夜乌跑出城外侦视敌情,甚至后来一起上阵杀敌。
但分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陈宁将军告诉他们,朝廷派了人来接应,并勒令他们从天启堡退军。然而从撤退那天起,魏青疏就再也没见过沈常乐,实际上他那时也无暇顾及沈常乐,因为有人告诉他,父亲叛了军。
父亲带着下属违抗军令留在了天启堡,并被辽人所杀。一同留下的,还有那个书生和沈常乐。后来他才从陈宁那里知道,书生根本不姓沈,沈是他娘亲的姓。
书生其实姓王,叫王希孟。
☆、江涵秋影雁初飞
“喂,喂!你真不吃?不吃我可吃了啊。”沈常乐的叫唤拉回了魏青疏的神智。他定睛一瞧,那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块肉了,赶紧伸手去抢。
可惜仍没抢得过沈常乐。
魏青疏看着他迅速将那块肉舔了一遍,气呼呼地放下了筷子。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要冒险留在天启堡中?留下之后你们据堡而守,明明一整年都相安无事,又为何会忽然生出变故?”
“我听说,当时带军攻堡的是郭药师,他先降辽,后降汉,分明是个无耻之徒!是不是他用了什么卑劣伎俩?”魏青疏一口气朝对方问出了心中多年的疑问。他不相信那个从来以家国为先,军令为山的父亲会无缘无故当了叛军,更不相信父亲会败在郭药师那种小人手上。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先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帮我。”沈常乐啃完手上最后一口肉,凑过去悄声道,“你可千万不能让张浚的人将那小子带回京城。”
“那小子?”
“就是落梅丘上你见过的那小子。”沈常乐说着站起身来,一抹嘴巴,“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那小子干系重大,千万要把人藏住咯。”
“诶,那你去哪儿?”魏青疏见沈常乐作势要走,一下子蹦了起来。
“我还另有要事。老规矩,夜乌借我,阿夜留给你传信,三天后我们在开封汇合。”沈常乐朝天上吹了声响哨,不多会儿,阿夜乖巧地扑腾下来,站在魏青疏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臂。
“……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朝廷已经乱成那样了,你们真有办法能成事?”
“你若想知道更多,可以回去问你叔叔。”沈常乐临上马前又补上这么一句。
“那天启堡呢?”魏青疏问。
“这个嘛……我下回再告诉你。驾——”
“死小子。”魏青疏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策马而去,反手替阿夜理了理羽翼。
“咦?那小郎君就这么丢下你走了?”老妪见魏青疏面有愠色,又眼巴巴地凑上来搭话, “不打紧不打紧,婆婆改明儿给你相个更疼人的。”
“……”
东京城中,旧宋门后太庙南面有个景德寺,寺前为桃花洞,洞中皆妓馆。每入晚间,这里处处彩楼欢门,灯烛煌惑。常有浓妆□□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夜深之后,万楼咸静。最后一个醉醺醺的人影自杨楼主廊而出,左右女妓笑脸相送,一直送到了南边儿天井的小合子旁。
可见这男人今晚在楼子里花了不少钱财。
“明儿……明儿晚上我还来找你。”男人大着舌头冲掩笑而去的□□喊道,一个转身,肚中酒气忽而上涌,三两步趴到天井旁开始大吐特吐。
正吐得难受,背后忽然有人伸手替他顺了顺气儿,一下一下,轻柔缓和,拍得他身心俱畅。
男人心中感动,一抹嘴巴想看看是哪位姐儿如此懂事体贴,却不料一回头,只见一个黑衣黑裤的蒙面青年正托着下巴打量自己,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你……”
“吐完啦?”青年状似关心地问道。
男人茫然地点了点头。下一个弹指,一个麻袋就毫不留情地套上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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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你可晓得我是谁?!”男人被吊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安静得不像样,只能听见绑来自己的青年在哼着欢快的小调。
“不知道你是谁,我绑你来作甚?”
对方话音未落,一瓢充满了刺鼻恶臭的脏水就泼到了他的身上。男人仔细一闻,分明是屎尿之味儿。
“你……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男人慌了,他思来想去,最近自己也没得罪过谁啊。
“有几句话要问你,金吾卫刘副都头。”沈常乐说着用手中的木瓢推了下吊在空中的男人,“你可还记得两个月前在陈宁将军府前被你一刀刺死的那个盲眼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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