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疏眉头刚一皱,就瞧见张浚瞋目切齿地从张府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张子初的贴身小厮阿宝,阿宝手里牵了一截绳头,随着绳子越拉越长,前后竟拴着形形色色不下二十余人。
这些人个个做商贩打扮。有茶肆的大伯,有卖肉的屠夫,有街坊妇人,更有取送闲汉。若将这些人放到街上,怕是能即刻生出一个闹市来。
“张司丞,按我家公子的交代,这些人都交由您处置了。”阿宝将手里的绳头毫不客气地交到了张浚手上,明显看见他面颊一抽。
“阿宝,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儿?”冯友伦好奇地问。
“冯公子和范公子也来了。你们不晓得,这些人端地可恶,成日里鬼鬼祟祟往别人家窥探,准是个贼伙儿。这不,公子好不容易将他们一网打尽,又听闻张司丞素来断案清明,才命我将人都交给他审。”
“那你家公子人呢?”
“公子出门办事儿去了。他说张司丞今日定会来府拜访,一早就吩咐我候着。”
“你家公子倒是神机妙算。”张浚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似乎下一个弹指便要发作。
范晏兮和张浚共事有段时日了,知道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能让他脸色难看到这种地步,几乎可以说是怒发冲冠,气急败坏的,大概也只有张子初了。
“哟,张司丞就这么走了?”魏青疏见他一句话也没同自己说就钻进了轿子,忍不住出口揶揄。
张浚撩开轿帘,看着三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吧,张子初就要成亲了,娶得是李邦彦的女儿。”
这句话犹如一颗响雷炸裂在几人耳旁,范晏兮和冯友伦更尤为震惊。成亲这么大的事儿,张子初没理由不告诉他俩。何况这也实在太突然了,李邦彦的女儿,不就是他们当初在金明池中救下的那个李秀云?
这二人是何时好上的?
“我们这位张大才子可真是了不得。看见没?那些女人都是想趁着他成亲前再来偷看上两眼的。只是看了又能如何,乞来的也终归只是怜悯,愚蠢至极!”
张浚阴阳怪气地说完这话后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冯友伦看着远去的轿子,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范晏兮,“奇怪了,这我俩还没生气呢,他气什么?”
“……”
☆、风雨欲侵山国色
张浚刚从清平司里出来,就听探子来报,说他们在张府周围布下的眼线一朝全被拔了。
他本还心下奇怪,想那张子初忍也忍了这么久,为何忽然发作。人来了一瞧,才晓得对方是今非昔比了。
翰林画师虽看似身份高贵,手中却无实权。从前就算张子初想和自己对着干,也没有那份本事。可如今他已成了李邦彦的准婿,别说是张浚有意针对在先,哪怕今日张子初私下将他那些探子通通处决了,张浚也只能认栽。
若真等他娶了李秀云,那自己岂不是更无从下手了?
“该死!”张浚呼吸急促地一拳锤上轿壁,使得整个轿子轻微晃了晃。
“司丞,主翁请您过府一叙。”轿外忽而传来一个细冷的声音,紧接着,一柄小巧的如意被递了进来。
张浚见了那如意,心中一凛,赶紧命人落下轿来。
官轿旁停了一顶灰色小轿。张浚就地换了,调转方向一路进了间奢华至极的大宅。宅子为七进,南北东西各一大门,每一门左右百步又分别开两道小门。小轿也不落地,径直从南边儿侧门抬入,穿过游廊,走上玉阶,直到了倚翠小阁前。
阁子前头搭了个露台,上头几个俳优正手舞足蹈演着什么戏码。张浚不敢耽搁,便也没细瞧,径直入了厅堂上了二层暖阁。
暖阁凭栏内架着长桌,桌后坐一耄耋老翁,正在系食围。
老翁鹤发白须,体态钟胧,一张面儿却红润得很。兴致来了,便跟着下头俳优比划两下。身后两个婢子好不容易替他系好了云锦所织的食围,又将人扶坐下,继而对门口的厮儿使了个眼色。
厮儿心领神会,赶紧对下头喊了声传菜。不多一会儿,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子就被放在水晶盘里端了上来。
盘子是水晶的,包子也是。那皮儿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做的,竟剔透玲珑,如宝似珠,透进去能看见里头金灿灿的蟹黄与白花花的蟹肉。包子馅儿料充足,汤汁饱满,随着食盘落下微微吟颤,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食盘上了桌,却没先动筷子。女使捧上来一支细巧的象牙管子,往那包褶中央一插,主人家便就着管子吸起了包子里的汤汁。等将汤汁吸得差不多了,女使适时撤掉了管子,用小刀将包子剖了,递上筷子让主子吃里面的馅儿。
张浚见人眼睛都没抬一下,也只好先站到一旁等着。
老翁吃了一半的馅儿,眉头刚一皱,女使便又端上来一小盅炖品,兹拉浇在未食尽的包子上。炖汤里料都去尽了,却充斥着浓浓的鲜味儿。张浚隔着十几步也能辨出来汤里原定有顶级的獐肉鹿茸,又配以荔枝酒烹熬,才能有这般甘冽醇厚的清香。
更神奇的是,那包子皮一碰到汤头就尽数融了去,化作了羹状,里头还泛着丝丝金线。张浚下意识伸头一瞧,才发现那水晶皮子竟乃是金丝肚羹配以紫苏膏冻制而成。这样一来,包子外凉内炙,外清内华,简直搭配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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