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死了,只会换人当皇帝,又得引起新的内乱。”陈星说,“北方好不容易战事方休,天地间所容纳的怨气已临近极限……”
说到这里时,陈星忽如其来生出一个念头,方才灯里摇曳的火苗……
冯千镒的声音却冷冷道:“哪怕宇文辛亲手绞死了你的父母,你也从未想过动手报仇么?”
那句话顿时如同一个炸雷,在陈星耳畔绽放。
“什……什么?”陈星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千镒。
冯千镒反而有点意外,两手手肘搁在轮椅扶手上,手指搭在一处,怀疑地打量陈星:“你不知道?是了,陈喆的独生子在晋阳城破当天便不知所踪……这些年里,你去了何处?”
“你再说一次?”陈星喘息道,“宇文辛杀了我爹娘?”
“你看,”冯千镒坦然道,“你也并非完全对仇恨无动于衷,对不对?只是刀子没有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陈天驰,只要你答应……”
“不可能,”陈星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星已乱了方寸,甚至一时忘了来到此处的意图,脑海中全是宇文辛的表情,顿时全身发冷,如坠冰窟。在冯千镒的注视之下,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充满了整个库房,四处蔓延,提灯中的火苗渐微弱下去,两人映照在墙上的黑影仿佛正在渐渐化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脚步声由远及近,金库大门一声震响。
“陈星!”冯千钧的声音响起,刹那间灯芯火苗恢复,影子恢复正常,冯千镒与陈星一同转头,望向门口。
“你不该出现在此地。”冯千镒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
陈星只是茫然看着冯千钧,冯千钧提起灯,道:“事出有因,陈星,跟我上去,再待一会儿,我怕整个钱庄都要被拆了,快走!先给个交代!”
松柏居中灯火通明,上千名武士如临大敌,或手持强弩,或持剑对峙,内里又有家丁,里三层外三层,将大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项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旁扔着被折成两半的牌匾,膝上横放着一把从冯千钧手里缴来的环首刀,身边点了一炷香。
“大单于,”西丰钱庄六十岁的大掌柜客客气气地说,“我松柏居与敕勒古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圣明天子在位,长安有长安的法令,何至于此?恃武行凶,砸我招牌,哪怕今日尽数葬身此地,我等又有何惧?天底下的汉人,你们是杀不完的。”
项述也不搭理他,随意一瞥身边的燃香,香已近尽头,众武士竟是稍稍后退半步。
大掌柜见过太多战争与杀戮,脸色凝重,项述夤夜强闯西丰钱庄,冯千钧赶来,一个照面连家传宝刀也被收走,听闻此人昨夜连皇宫也闯了,惹恼了他想必全庄上下全都要交待在此处,早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
幸而冯千钧终于带着陈星,快步从正门出来。
“你干吗?”陈星终于回过神,一看这阵仗,便怒了,“我只是来找冯兄办点事!”
项述不答话,将森罗刀随手一扔,刀光化作一道银盘唰地回旋,射向冯千钧,冯千钧马上伸手抓住刀柄,然而那力度却是出奇地大,“噔”一声顿时刺穿木柱。
冯千钧拔了两下,方艰难扯了出来。
冯千钧与项述短暂当了大半月的旅伴,知道此人喜怒无常,却没想到他半点面子也不给,为了找出陈星,竟直接动手。
“先跟着大单于回宫去,”冯千钧说,“改天我登门再叙。来人!备车送陈兄弟回宫去!”
项述找到人,转身离开,陈星快步追出,站在松柏居门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项述!你什么意思?”
项述已策马走远了。
冯家套好马车前来,陈星只得钻上车去,满肚子牢骚,踢了下车内软椅,忿忿坐下。
第15章 暗杀┃你也并非对仇恨无动于衷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深夜空无一人的长街,陈星仍在回想冯千镒所言,心中犹如乱麻,宇文辛亲手绞死了他的父母,究竟为什么!陈家是他的师门!父亲当年待他还不够好么?
“你也并非对仇恨无动于衷,对不对?”冯千镒阴冷的声音犹如仍在耳畔。
陈星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一手拇指与食指不住揉捏自己的眉心。
项述在长街上策马,经过含光门大街,打更声渐远,风起。
项述马上抬头,只见一个极淡的模糊黑影从路边树木上蹿出,掠过高墙。
项述眉头一皱,几乎是同时调转马头,喝道:“驾!”
战马回身,冲向长街上正朝含光门前来的马车,是时只见黑影被映在墙上,飞快射向那马车,项述一声喝道:“下车!”
车夫定睛一看,不见那黑影,只见项述持剑冲来,恐怕马儿冲撞,顿时一个翻滚,摔下路边去,短短一念间,那黑影已来到车前,双手持一把漆黑长刀,朝着马车横掠,随之一斩。
“唰”一声影刀如切纸般破开,车夫顿时身首异处,马车被横着拦腰斩成两截,上半截斜斜挑飞而起,射出一丈外,眼看车里所坐之人就要被斩断时——
陈星正趴在自己膝上埋头郁闷,忽然背后一阵冷风吹来。
陈星:“?”
陈星坐直,四处看看,怎么这马车变板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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