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辉慌了,连连后退,眼角含泪,愁眉苦脸哽咽着劝道:“好好好,你别激动,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我这就走。”
容小郎盯着魏昭辉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放下心来,也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冷声道:“出来吧,我都看见了。”
午后问话时,居同野和沈吟便瞧着魏昭辉说话躲躲闪闪,寻死觅活过分夸张,欲盖弥彰痕迹明显。于是居同野和沈吟夤夜不睡,躲在魏家附近,果然看见魏昭辉偷偷摸摸溜出来,他二人正好跟上。
躲在树后的居同野一惊,看了看身边的沈吟,他刚才还警告过自己,小心无用,因为早就被看见了。
沈吟耸耸肩又努努嘴,毫不介意。
居同野和沈吟走出来,一块几亩大小的空旷土地上,这颗榕树格外突兀。夜深凄迷,风吹糜烂,月光因妖精而阴鸷,仿佛这块不宽广的地上当真有恶灵徘徊不去。容小郎虽然顶着一张树皮的脸,依稀可见眉眼丰神俊逸,皮相温婉,是副顶好皮囊。
“沈大人,又见面了。”容小郎道。
居同野惊得合不拢嘴,看向沈吟:“你们认识!”
沈吟以为他是吃醋,忙搓着手讨好道:“算不上认识,还记得咱们才见时,有颗老松树倒下砸了两户人家么。那树就是他推的,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
居同野这才回想起来,想不到快一年前的事居然还有缘由。虽说世事无常,大多时候还是天理循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容小郎看着这两人之间浓情蜜意,不无嫉妒,冷哼一声,恨不得将其中一人嚼碎吞入腹中,叫他们此生阴阳两隔不复相见,挨永世寂寥,受日夜凄沧。他对着居同野皮笑肉不笑道:“还有一件事他没告诉你,那堵墙也是我推的。”
这该死的榕树精,沈吟只得赔笑,笑出一口白牙,眼睛因笑容而眯起来如月上枝头,继续解释:“当时是怕你害怕嘛,又想着事也不大,你又不了解我,哪里敢叫你知道这些,便没有理睬。”
居同野摇摇头,想起那时候当沈吟是个冒充知县的小疯子,还胆大妄为想拿他换点银子打牙祭,时隔不长他应该记得很清楚才是,没想到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悠悠长长,一颦一笑都习惯痴迷,好像那是许多年前的事,而他和沈吟也认识了许多年。
容小郎看着二人之间情愫成窠,现在的沈吟和居同野看似神仙眷侣不受风侵尘扰,只叹热恋情深。非卿不可也抵不过无情棒槌鞭打鸳鸯,抵不过那些琐碎繁冗的日子如生铁淬火。生铁尚可锋芒,而万物淬火终不过一抔灰烬。
原来魏昭辉娶的第三任妻子,就是这棵修炼百年的榕树精,他本是颗长在窑洞边的普通榕树,后来天意垂怜,某年盛夏时节雨水众多电闪雷鸣,恰有一道闪电击中窑洞。当时魏昭辉的爷爷尚且年轻,看见窑洞边的榕树独树一帜岿然不动,误以为是榕树成精,恼他成日在树边点燃明火熏烤,烟雾呛口,炙火难忍,担惊受怕恐累及后代,这才定下了祖辈男丁祭拜榕树的规矩。
机缘巧合,受了百年延绵不断的香火,还真叫容小郎成了精。容小郎果然是得天垂青,天生腰细而柔,面如傅粉唇如涂朱,眉眼间透着天地灵物般的精致可人,是个能叫女人伤心的模样。他天真烂漫,伴野兽虫鸟,如不食人间香火的仙女,也想到人世走一遭。
后来轮到魏昭辉来祭拜,他小时候也乖巧,容小郎百无聊赖如获至宝,祥父慈母看着他长大成人再到成家。
容小郎正直妙龄,一朵花开的年岁,难免春心萌动一发不可收拾,某日兴起化为人型扮做过客,与魏昭辉相见。当时魏昭辉第二任妻子正被母亲赶走,便对容小郎诉苦,这人忠孝仁义俱全,一来二去更是纠缠不清,渐渐谁也离不得谁。
热恋之中的容小郎难免一时冲动,竟将自己就是他祭拜的那只榕树精一事诚实相告。没想到魏昭辉不仅不介意,反而更倾心于他。容小郎为了能保日夜相守,又叫魏昭辉尽全孝道,便化作女子,魅惑了个媒婆凭空捏造身世,乘着大红轿子,敲锣打鼓抬入魏家。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水面如银过分平静,任谁都想搅一搅。何况命运是虬龙,翻江倒海,无所不能。
婚后生活没有这一人一妖想的简单,容小郎吸风饮露过着世外高人的生活,十指不沾阳春水,双唇不饮落根茶。单是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的小事就耗去了他许多精力,筋疲力尽之余,偏生还遇到个心歪婆婆,见他的第一眼就将他当眼中钉肉中刺鞋底泥。
容小郎整日苦苦延挨,人的一生脆弱短暂,于妖漫长的一生之中不过是划过天际的一尾流星,不是唯一,只是绝无仅有,更在当时非他不可。他想着如果魏大娘不在,他就能和魏昭辉继续恩爱,至少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能够幸福美满。他本就因为看不起一户人家重男轻女而推到松树以求耳根清净,后来见沈吟怕他报复又不管不顾推倒墙壁。
歹意已成事实,做过便是做过,容小郎已尝过报仇的快感,如品尝过人血的猛兽至此再接受不了其它投喂。
昨夜容小郎趁魏昭辉睡下,独自潜回家,唤出利爪,一爪插进魏大娘心房,鲜血溅到脸上如水乳交融般激切,就要将一颗血淋淋心掏出来。
谁成想魏昭辉一直跟在后面,正看见了这一幕。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发妻,魏昭辉哪个都舍不得,眼见亲娘已死无力挽回,只能尽力挽回妻子。魏昭辉把容小郎劝回窑洞,哄得他化为原型好不要叫人找到,只待事态过去、风声渐熄就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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