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夕阳纷纷扬扬将撒下来,在房内一掷千金布了层金纱幔。白日烘烤一整日的热气从地里蒸发出来,影影约约似天际摘下来云蒸霞蔚,叫人锁在庭院里藏私观赏。
即将成家的和没有成家就是不一样,居同野再见曾响时,只觉得那个背影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唯唯诺诺,高大威猛健硕挺拔,如屋内唯一的承重梁,赫然是个长大成人的模样,叫他一看就忍不住打趣。
曾响听见脚步声,寻声望去,居同野背对余辉而站,整个身子模糊在门框里,仿佛融化成水再嵌入门框。他忽的觉得这个“大哥”也带着命中注定的陌生,大哥大哥,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大哥。各自肚中有不为人知的心事,叫二人渐次疏远。
铺床似乎是个繁重的活,曾响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疑道:“你怎来了。”
“要吃晚饭了,我主动说来寻你。”居同野见他筋疲力尽,左右也不是急事,就算是要吃饭也得准备几刻,他在床边坐下,拍了拍曾响的肩膀,打趣道,“要成家了!”
提起这事,曾响脸上浮现笑容:“希望能。”
居同野正疑,又听曾响转头问他:“你呢,作何打算。”
居同野以为他是问自己何时成家娶妻一事,这点他从未想过,讪讪笑道:“没有打算。”
“我是问你和大人。”曾响直言不讳,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古怪。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在居同野听起来铿锵作响,活像光天化日叫人冤枉了去游街。若想人不知,哪有这等美事,平日里一不留神泄那么多蛛丝马迹,好几次都差点被逮个正着,他处处小心总是抵不住沈吟诱惑,现在想起来他估计是有意叫人看见。
曾响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只怕居同野误会,忙道:“不是的,大哥你听我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和大人接下来如何打算,你不打算成亲还是大人不打算成亲,你们两个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没有娶妻的打算,至于大人,他走了,或许就走了吧。”居同野淡淡的说着,悟道似的脱俗。
人不一定要说再见,走了便是各寻接下来的生活。居同野想他这辈子能认识这么个人,过去的一年如同别人的一辈子,值了。
恰听有脚步声传来,曾氏亲自来寻两个捕头。
能请来县太爷压床,可见她这个儿子在县太爷心中的分量不轻。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慈祥的脸像朵盛绽的牡丹。既有为母者的雍容大方,又有持家者的操持有度。
居同野喜欢她,毕竟不是亲生骨血,也知若不是曾响,她断然不会待见自己。可至少这份见面时的温存,给了他几分暖流。
曾氏笑道:“居捕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一晃眼的功夫,还以为又看见县太爷坐在这里!以前总没发现,居捕头和咱们沈大人一般英俊,还有些相像,改明儿大娘给你说个媳妇,你喜欢什么样的提前跟大娘说。”
曾响想大哥和大人在一起情意拳拳,平白无故来个姑娘横插一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这个捕快估计也当不下去了,旋即怏怏不乐道:“娘!就你最会瞎做媒,乱点鸳鸯谱,居大哥的事有大人替他操心!”
居同野脸上挂着笑,久久不散。旁人看来是场面上必须的客道,餐桌上谁都是真情实意,恨不得把心剖出来叫县太爷观赏。
沈吟看出端倪,难得见居同野笑得美,初瞧时还惊扰了他整个心池,饭桌上寻了机会问他究竟怎么了。
“曾大娘说你和我越来越像了。”
沈吟得意,颔首:“哦,这是说你俊。”
曾响看得肝胆俱裂,这两人胆忒大,桌上都是人,他哥哥和族中长老都是人精,这两个竟然光明正大地卿卿我我。
居同野又悄声道:“是说你越来越粗糙。”
沈吟笑着望向他,你仰慕我,我倾心你,可不是一个模一个样?我的人,我的心肝脾肺肾都与你分享,长得不像才说不过去。
第六十一章 为非作歹
因桌上一出郎情郎意的戏,夜间曾响抱着被子对两人挑鼻子竖挑眼,赌气道:“要不,我去隔壁睡,床留给你俩?”
沈吟心里很想答应,然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不能破的,慷慨陈词道:“你若是不想睡床,就抱着你的喜被在地上打个地铺睡,千万别去隔壁,省的本官走后你曾家老小嚼舌根,说我沈吟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毁我名声损我清誉。”
曾响连忙把被子往床上一扔,似丢东西般把自己丢到床上:“不,我今晚就要睡这,谁拦也不成。”
居同野睡在两人中间,沈吟得以放纵自己,半个身子都搭在他身上睡。
曾响原以为又是一夜噩梦不去,不成想安眠至天亮,死猪一样。
居同野天亮时分被压醒,只觉得胸膛沉重如垫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睁眼一瞧曾响竟把沈吟挤了下去压在身上。居同野气的吹胡子瞪眼,把曾响掀到一边去,把沈吟抱在怀里方才觉得舒坦,继续酣睡。
上天注定不得安寝,居同野才阖眼不多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嚣,是惊慌失措的下人发出的动静。夜色未尽,晦暗不明,声音凄凉似坟上乌鸦哀啼。
昨晚睡得早也没怎么折腾,居同野瞬间清醒,想起近日来曾响的不同寻常,心道此时吵闹必然有异,连忙小心下床。整衣穿鞋时分,门外又传来低声呵斥,骚动刹那平息,是仆役被喝令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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