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沈吟这人官威浩然,在他视线范围内,厉鬼只能看见自己即将万劫不复。万秀才本就是要历经数百年的刑罚才能转世投胎,他心志淡薄根本承受不住,是才另辟捷径,来人间斩断恩仇,恩仇了尽,了无牵挂,也可提前转世投胎。
万秀才宁肯灰飞烟灭都不愿再回去受折磨,哪怕在阎王爷脚下斗胆犯罪,他也在所不惜,不拼则死,立即全力出击!
腿边学童身形更深,乖巧可爱的学童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就朝居同野和曾响冲来,不知缘何,居同野只想着小鬼难缠,扑过来时带着夜风清凉,感觉双腿沉沉如灌铅,铅入血管疼痛难忍,仿佛整条腿都在被一片片凌迟着。
居同野和曾响猝然被拉倒在地,一左一右被分别朝两个方向拉过去。
这万秀才看得出沈吟和居同野情深义重,料定沈吟不会置居同野不顾,故而设计分开二人便于下手。
谁知居同野惊慌之中,竟然抽出腰间柴刀左劈右砍,招式散乱没有章法,时而砍到青石地砖,滋溅银光闪闪烁烁,那鬼魂模样的影子一触柴刀,竟然滋滋啦啦触之即散。
沈吟一瞧还真怕被乱刀波及,没有多想,掉头就朝曾响跑去。
那柴刀一辈一辈相传,至居同野手里已逾百年,百年古物本就带着丝丝缕缕的神圣气息,最是辟邪,虽达不到百鬼不侵但也可以。毕竟齐秀才专注盯着曾响,置他这边就有些敷衍,在实在是巧。
沈吟毕竟是血肉之躯,能力着实有限。
曾响被勒紧翻了白眼,脖上力道之大,仿佛是被数匹骏马拉拽着,胫骨发出恐怖的咯咯声响好像每一结都在错位。转眼间他已经被拉进大堂内,这里早已被搬空,唯留孔夫子画像和祭案无人敢擅动,也罕有人来祭拜。
曾响胡乱挣扎之际,手中忽的触到黏黏糊糊的湿热玩意,有液体也有柔软的皮肉,窒息已不顾,地面上赫然又是一具尸体,强行地打断他对自身的注意。
不知哪个倒霉小厮或是吃喜酒的客人命丧黄泉,四肢呈现诡谲的扭曲,连拧断脖子都是怜悯恩赐。
曾响再一看来,乌云散去月光无痕透亮,濯濯闪耀,将生的人与死的尸照得泾渭分明,倏尔浑浑噩噩分不清孰生孰死,那张不具任何特色的脸孔隐隐透出愤懑与铁青之色。他并不高大威猛,因为恐惧和濒死还显得有些苍白纤弱,是个不堪入目的惨烈模样。
然而求生之能和救世之力却让这个一般的人成为个真正的男人。曾响不认为自己有错,该死之人必死无疑,哪怕用尽一切肮脏手段,他都要替茉娘报仇,那是他心中唯一的神圣。
曾响陡然抓住脖间的手,那黑影的正是万秀才。
万秀才为了亲手勒死曾响,享受复仇快意是而显形。然而蚍蜉撼树,万秀才冷笑一声,如被夜猫子盯梢,还不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放在眼里。眼瞄着沈吟要近了,已经吓跑不少无神无志的小鬼,万秀才猛地用力。
生死之间,只剩瞬息。
供案上有铜锈斑驳的铜炉,香灰沉寂数年,每年忌日除了亲自上坟,曾响还会来此处恭恭敬敬点一柱香,以祈祷茉娘九泉之下依旧有书可念,不至于孤独寂寞。
铜炉当中不知何时被人点了柱香,笔直矗立,宛若古而有之,头顶一星一点火光如红莲闪耀,绝色于红尘。
香烟缥缈,恍然是个幼童形状,渐渐凝结成个不大的素衣女童,一如那日出殡。她安然地躺在密闭的棺材中,因身死而妖异美艳,没人瞧得见她一身最美的模样。幸而老天有眼,许多年之后,还是叫他瞧见。
万秀才不敢相信,一个“不”字尚卡在嗓中,茉娘悄然靠近他,无限的力道带着命运固有的轨迹,伴随着少女的泠泠笑声,生生将他拽开来。
曾响如获新生,咳嗽两声,捂着脖子瞧着眼前虚迷幻境一般的情景。
万秀才万般不情愿,终于消散。茉娘安然站在他面前,身影一时虚一时实,飘飘渺渺好似漫天的风和雨。
沈吟见她小小年纪,却生的一副工于心计的模样,不由得拧起眉梢,只怕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姑娘并没有那么坦荡如砥。
居同野终于赶过来,一手持柴刀,浑然不惧顺势揽上沈吟,炽热胸膛贴上纤瘦背脊,一如水溶于火,又如水流入海,皆然一体。他见曾响和茉娘之间情丝三千,不忍心打扰,拉着貌似准备看戏的沈吟就要朝外走。
两只手一触碰,沈吟想他在这里,这小女鬼大抵不敢发作,蹙眉不展,跟着他向外走去。
第六十四章 大红盖头
茉娘不改当年模样天真烂漫宛如一朵茉莉鲜花盛开,空空荡荡的大堂之内,笑声夹生,好似还没有学会笑,叽叽呱呱地开口。
“响哥,我做你的妻,可好?”
“响哥,你不是亲口说过娶我的么。”
曾响久久不答,茉娘一个劲地含带希冀开口,似乎只要这人一开口,他们就能突破阴阳两界,违拗世俗隔阂。
“我已经有了妻,拜过堂饮过合卺,大家都见得。”曾响冷不丁地道,嘴唇青紫,仿佛赤身裸体惶然暴露在凛冽寒冬之下。
原来这姑娘小小年纪已懂曾家家产显赫,立誓嫁给他,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又恐惧身份悬殊,只能为妾为婢,免不了端茶送水,便有了绝妙想法。然而人的恶狠还是超出她一个幼童的想象,她不过是想借机获得曾响的同情心,好大红的轿子明媒正娶,浩浩荡荡嫁入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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