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砸咂嘴回味齿间丝丝甜味,对于自己添油加醋大觉满意。
这个雪人经沈吟一手画龙点睛,果然叫居同野乐不思蜀,美美的瞧了一日,分明正冷着,总是觉得艳阳高照,怕一不留神就给晒化了。看到日暮西垂,居同野猛地想起来今日正事一件没干,他还准备砍点柴。自打有了沈吟之后,居同野就很少亲自砍柴了,隔山差五买点,不是不差这点钱,而是觉得有功夫多陪陪沈吟也是好的。
见居同野要出门,沈吟连忙跳起来趴在他背上,吵闹道:“我也要去。”
“我去买点柴,去去就回。”居同野忙不迭伸手托住他,生出童心,上下颠了颠,发现他虽然一身骨头,隔着厚实衣服还是有几辆软绵的肉,“有点远,仔细累着你。”
沈吟松开手任由自己滑下来,双手后背悠然踱到他面前,伶伶俐俐地学着他的话道:“有点远,仔细累着你!”
带就带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居同野便应下。
暇州卖柴的不止齐老头一个,生意最差的只有他一个,连个像模像样的房子也没有,只在林中搭了个漏风漏雨的茅草棚苟且过活。养活自己不能够,还要养活全县野狗。到了寒冬腊月,能抱着野狗睡觉,倒也不愁没碳冻死。世人苦,没有更苦,居同野虽然时常他抢柴砍,但凡需要买柴,哪怕要多走几里地也要找他做生意。
夜已深了,齐老头就着明月光和面,还掺了小半袋精细白面,他自己都不舍得吃,搁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心疼手软。
林中有人走过来,齐老头一见是居同野,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吐口吐沫,全然忘记他身边所有狗都不敢叫的事实:“你来做什么!”
居同野不明白这人为何能嚣张至今,他若是胆敢凶巴巴地与人说话,早就被人打回衙门了。这群狗虽然不会真的咬人,吠起来还是叫他害怕,更怕暴露身后的沈吟,不敢后退躲闪,便硬着头皮道:“衙门里没柴用了,我来买点柴。”
沈吟从居同野身后探出脑袋,仿佛人的肩膀上凭空生了只蘑菇头,打起官腔:“夤夜造访,主要还是想感谢老人家一番义举,听说全县的狗都是老人家在养的,真是菩萨心肠。”
其中一只挨着齐老头的黑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吟,既黄且浊的眼珠子瞪得滚圆凶悍,似乎不咬断目中之人的脖颈不甘心。妖魔鬼怪平生最怕官员之流,沈吟的到来叫它如临大敌,已生先下手为强的打算。
齐老头没见过沈吟,但听这口抑扬顿挫的高帽腔调,便明白他正是那个修路造福百姓的新任县太爷。他乐滋滋地在衣上擦了擦手,想着得赶紧上前迎接才是,谁料他才一抬脚,就被绊倒。
那狗看得太专注,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一动不动。
齐老头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叱道:“滚犊子见了县太爷也敢作妖,当心老子把你炖成汤献给县太爷,那也是你三生有幸来世能投胎为人了!”
也就沈吟眼清目明,一眼认出这是只修为不低的狗妖。
实际上这只狗妖在暇州说一不二,遑论知县在不在,都是他做主为大,而今来了个非同寻常的沈吟,他不仅要担心地位不保,还要提防被熬成浓汤便于谗言献媚。
齐老头骂完便撸着他的脑袋,语气半硬不硬:“瞧你委屈的,县太爷是什么人,什么山珍海味珍馐美酒没见过,还记挂你这二两肉。”
这狗模样凶丑,眼如铜铃,獠牙嶙峋,声如恶鬼,能用来止小儿夜啼,胆子再大的人都能被吓得尿裤子,早年的前车之鉴叫齐老头心有余悸,是才防范于未然,先下手为强自导自演,叫沈吟不得不放过他。
齐老头敬重这个救人性命的知县,更心疼他的狗。打从他出生起,这狗便以这模样陪伴着他,而今他即将阖眼长眠,也是由狗相伴守护。齐老头宁愿远离热闹择地而居,故意装出古怪脾气,叫人闻之胆颤听之生厌,也是瞧得出这狗非同寻常实乃妖物。
物换星移,哪有狗能几十年如一日,毫无变化。
奈何这狗不遗余力地装疯卖傻,除了活得长久实在叫人瞧不出端倪,齐老头也和他完美契合,彼此相依相偎,相安无事度日至今。
沈吟是人精,哪里瞧不出其中门道,从居同野身后走出来,面带笑靥貌似纯良无害:“老人家说哪里的话,狗最是忠心不二,因而狗肉本官可是张不了嘴吃的。”
齐老头暗暗松了口气,客气道:“县太爷说的是,室内鄙陋,也不好意思邀您坐坐喝口茶水。”
沈吟还怕那狗往茶碗里吐唾沫星子:“衙门里没了柴,同野说要来你这买点回去使,本官想着顺便跟过来,亲口跟老人家道声感谢。”
“说什么买,县太爷您要使多少使多少,别跟老头子客气。”齐老头真诚道,麻利地走到柴堆边,抽出树上自己搓的麻绳,挑出好柴来捆个结实。
齐老头把柴递给居同野,才发现居同野直勾勾地盯着他窝棚里的吊床。
这地连居同野的狗窝也不如,暇州家家户户砌炕抵御寒冬,齐老头连砌炕的砖也舍不得买,吊床上却有床簇新团绒薄被。夏夜林中清凉,风吹得骨头也寒,薄被里鼓鼓囊囊好似藏着个人,又仿佛不过是被随手揉成一团。
齐老头慌慌张张,以瘦削的身体挡住居同野的视线,把柴强硬地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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