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染回了雍江侯府,沐浴更衣后进宫觐见国主。国主早已盼星星月亮般地等着他,此时终于见面,爱恨jiāo加也不知该将他如何是好,一边旁敲侧击明里暗里地抱怨着,一边又赏了一堆东西给他。明染不欲和他多言,只询问几句军务,国主虽然满心焦灼,却答得有些驴头不对马嘴。见明染似乎拧了眉头,忙道:“孤去把兵部尚书和万瞬觉给你叫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如何?”
明染道:“回头再说吧,我先去给太后叩头。”
国主见他将温嘉秀一事只字不提,想来已经释怀,顿时喜出望外,忙带他去给太后叩了头,不免又被太后搂着悲喜jiāo集感慨一番,jiāo代他早些去萧府定下成亲事宜,明染点头道:“正是要去,姨母放心。”
待辞别太后回府邸后,明染令明灼华备下一份厚礼并一只紫檀木匣,让阿宴捧着相随,径直去了萧相国府邸。
萧相国年纪老迈,早已不参政事,只在家养老。此时本该他出来与明染相见,但恰好大公子萧玄霓在家,便拦着祖父和父亲,自己出去将明染请进日常会客之厅堂中。
两人在两侧梨木圈椅上分宾主落座,萧玄霓见明染着一件暗金色回纹锦窄袖宽袍,羊脂玉冠束发,又配了同色腰带,十分郑重其事上门来拜晤。他脸色便不如素日那么漆黑一团,唇角漾起一丝笑容来。
二人寒暄得几句,明染正踌躇着如何措辞,萧玄霓凝神打量他两眼,忽然对他一拱手,抢先道:“明侯爷,我听闻你带着明翔军在凝江域与敌兵对峙,我一直在岭南郡都督手下任护军都尉,虽职位不高,但幸得都督信任,有调遣数千人马之权限。且为着云京形势暧昧不明,我已将兵马调至湘潭之间,若你需我配合拒敌,不过几日就能开拔至楚地。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明染欲出口之言被他活生生堵回去,怔忪片刻方道:“楚地那边六军已派兵过去,暂时不须劳动大公子。大公子有心,我这里先行谢过。”
萧玄霓道:“既是一家人何言谢字。既然暂时用不到,我便按兵不动。另我听闻兵部时时克扣明翔军军饷,却不知现下状况如何。若有局促紧缺之处,萧家积年家财虽比不得贵府邸丰厚,却也暂挡得一二。小妹也曾与我说过,她的嫁妆亦可悉数奉出,待消了这弥天之祸,想必侯爷也不会亏待于她。”
明染:“不……不用。”
他咬一咬牙,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萧玄霓深施一礼:“大公子,有一事要本不当提,只是再拖延下去实在不妥。我这般常年奔波在外,如今又在前沿拒敌,常存朝不保夕之心,若有个好歹,怕是耽搁了令妹……”
萧玄霓忽然冷笑一声,眯了眼看他,瞬间目光冷冽如冰,周身杀气隐隐。明染恍如不觉,将手边的黑檀木匣送到萧玄霓身边几上打开,匣中厚厚一叠房契地契,纸张上压一只绿色丝线穿着的翡翠小鱼儿,他接着道:“我素闻大公子在岭南那边有些根基,早些年明家为着走海运方便,也曾在粤州置过一些产业,共计上等铺面十八间,良田四百多倾。这两年我去了海上,因此一直疏于打理,但铺面田地位置却是极好的。上次因军饷不及,我将云京附近的铺面等都折成银钱填了空缺。只是粤州这便因为离得太远不曾出手,今番就奉于令妹,还望莫要嫌弃。”
萧玄霓扫了一眼木匣,淡淡道:“这是聘礼?也太重了些吧。”
明染沉默着,末了终于道:“不是聘礼,是添妆。萧姑娘若另觅良人,有这些产业傍身,想来会容易些。”
“吱”一声怪异的长响,在这空旷旷的厅堂之中,听得人牙根发瘆毛骨悚然。却是萧玄霓握手成拳,将梨木案面生生刮出四道深痕:“明小侯爷,你究竟什么意思?”
明染道:“一切皆为我之过错,但此事的确不能再拖延下去。”
萧玄霓不语,只盯着眼前三尺外地下一处青砖看,满堂中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明染于这诡异的气氛中静静等候,却突听左次间帷幕之后爆发一声尖利的女子哭喊:“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尔后失声痛哭。
明染早知那边躲得有人,也曾听到细碎的环佩之声,猜着大约是萧家姑娘在一侧旁听,只是骤然听到这悲伤欲绝的哭声,仍不免浑身一震,缓缓转首往那边瞥了一眼,见帷幕如水波般微微抖动。他无奈咬了咬下唇,只觉得尴尬无比,向着帷幕再次深施一礼:“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万死难辞其咎。而今我却不能一错再错下去,还望姑娘莫要再为此事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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