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清睁开了眼睛。一眼望见的,就是梦中那人的脸。没有笑意的时候,脸色就像远山上的冰雪,沉静、清冷。
“师父……”谢晓清轻声叫道。发声有些吃力。
凌涟看他一眼,先没答话,而是将手中的药汤给他喂完。
他没要仆役,照料谢晓清的事都是亲手做的。
谢晓清也乖乖地喝下,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全身没有力气,还坐不起来。
“师父,那个手印是什么来头?还会再来吗?”喝完药,看着凌涟随手将药碗搁在chuáng头柜上,谢晓清问道。
那不问自来的大手印,真是可怕!
“是夏侯老城主不放心我,要来探探我的虚实。”凌涟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他不会再出手了。”
恐怕,是想出手也力有不逮吧。
“夏侯老城主?”谢晓清艰难地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这是谁,“我们也算是他家的客人,不打声招呼就直接出手,下手还这么重,他这事做得也太……太无耻了!”
他自己受了伤,倒并没放在心上。但凌涟那时候苦苦支撑的样子,他全都看在眼中,记在了心里。
谢晓清性子纯良,不会大骂夏侯贤狠毒,只会这样笨拙地表达愤慨。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凌涟反而笑着反驳了他:“对你来说,他这事大错特错。对他而言,却没有做错。夏侯兄妹年纪太轻,识人不明,他不这么出手试探一番,哪里放得下心?他不顾内伤qiáng行出手,也算他舐犊情深了。”
“啊……”谢晓清听了这番话,果然又努力思考起来,片刻后道,“的确,他也有他的苦衷……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不要妄论对错,因为别人也有自己的立场,要互相谅解,对吗?”
这确然就是《缥缈仙途》的男主,那个谢晓清常有的想法。凌涟心中一晒。
“不要妄论对错,不过,要不要互相谅解,就是由你本性决定的了。”
凌涟看谢晓清听得专注,又接着道:“不论对错,只论善恶。依从本性行事,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对的。若是本性为恶,那么骗人、谤人、伤人、杀人,都是自然流露,不能算错。”
“啊,可是应该没有人本性为恶吧……”谢晓清有点难以置信。
“有的。”凌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瞬间眼神悠远。
“我就见过。”他笑着补充道。
师父见过?谢晓清迷茫地揣测。师父说的,到底是谁呢?
☆、第24章 无情
凌涟盘坐蒲团上,沉心进入了修炼之中。从金丹要晋升元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
谢晓清在隔壁的厢房睡下了。到了金丹期神识外放,虽不能极远,已可以敏锐地察觉周围的动静,谢晓清有什么状况,他会及时赶来查看。
几日来谢晓清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可以自己坐起来了。无论煎药、喂药、擦洗,都是凌涟来做。他只是随手所为,在旁人眼中,他却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师父。
世人总容易被表象迷惑,事实真相又有几个人得知?
相隔一线的厢房里,谢晓清却还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屋梁,没有睡着。
我为什么……为什么在师父给我擦拭的时候,会那么别扭呢?
那是师父啊,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授受不亲的女孩子……
他着魔一样,想这个问题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隐约觉得有个很重大、很重要的答案,就隐藏在后面。可他却怎么也捉摸不到。
他是炼气修为,身体也只相当于qiáng健一些的凡人,因此这回不但受了伤,还带出病来,发了一日烧。待他烧退,凌涟就用浸了温水的棉布,替他擦拭全身,把发烧出的热汗全部擦去,又替他换了被褥。
身上清凉舒慡,心里却是心猿意马。
呜……谢晓清似乎是逃避什么一般,吃力地翻了个身,将一半脸埋在褥子里,一只手又捂住了剩下的那半张脸。
师父在为他擦拭时静如深潭的眼神……握着棉布的白皙、沉稳的手……还有无意中羽毛般轻柔地拂过身上的衣袖……
不对,不妥!
谢晓清本能地叫停。
我不想这样躺在病chuáng上被师父照顾,要是师父躺着,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不不不,谢晓清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师父不能受伤,要卧chuáng不起的辛苦还是我来吃吧。
辗转反侧半宿,他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发冠倾倒,乌发流泻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