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施无端听到这里笑了笑,说道,“才想睡觉便有人给送枕头。”
那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平平板板地说道:“颜甄几起几落,皇帝此时方才想起起复他,想来是为时已晚,若这是一盘棋,此时棋盘上已经没有多少能落子的位置,他想做什么,其实好猜得很。”
“也不能这样说。”施无端将削好的梨递给白离,一开始有人在的时候,白离会自动躲开,后来习惯了,他便不躲了,却也不说话,在一边像是个背景一样,然后施无端的手指在一盘梨之间挑来挑去——好像他真能看出它们的区别似的,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颜甄这个话题来,于是继续说道,“虽然颜家……也算世代忠良,但是颜甄和他父亲不一样。即使位高权重,如今上了年纪,也能想到,他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即使是现在,在做一些事的时候,也习惯于剑走偏锋,行事之间带着一股邪气。”
其他两个人静静地听着,施无端却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当年我在九鹿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颜甄还曾经说过要收我为弟子的话,想来大概我们两个虽是死对头,也很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
那年轻的男人并不动容,只是说道:“请教六爷,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按计划来。”施无端说道,过了片刻,他又补充道,“此事无论是大哥,还是夏掌门他们,都不必知会,你知道怎么做。”
年轻人道:“是。”
言罢,转身离开了,仿佛他从未来过一样。
施无端一抬眼,发现白离已经默不作声地吃完了一个梨,正在那里正襟危坐地等着下一个,人来人往,他连眼也不抬一个,全当别人不存在,眼里只有施无端手里的水果,显得极专注,那眼神让施无端想起了他曾经俯身的那只兔子。
施无端顿时觉得……其实白离是个非常好养活的人,只要按时喂吃的就行,他甚至都不挑食。
这时,兰若端着一大盘苏皮月饼走了进来,轻声道:“六爷,这是四娘专门派人送过来的,据说是请人按着宫里的御膳做的,请六爷和……白公子尝尝。”
她看了白离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仿佛有些怕他似的。
白离本来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却在兰若进来的刹那抬起眼。他那双凌厉的眼睛,在昔日饱含杀意的时候,便是万夫莫当的勇士与之对视,也遍体生寒,更不用说这么一个姑娘家了。
兰若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险些掉到地上,被施无端一抄手接住——那月饼不知是如何做出来地,苏得出奇,这样轻轻一震,竟自己散了开,露出里面颜色好看的馅。
兰若脸都白了,然而还不等她说话,施无端便轻轻地摆摆手道:“不碍事。”
他颇有些好奇地看了那苏得出奇的月饼一眼,捏起一小块尝了尝,感慨地说道:“当年我初见四娘的时候,她还是个会卷起袖子自己下厨的煮饭娘,想不到如今竟然也会这许多花样了。”
想来不幸生于这个时代,砍人是一门比煮饭高贵些的技能?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没轻没重地拢过他的脖子,白离飞快地凑过来,竟将他嘴角一点月饼渣舔了下去,随后仿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扫了兰若一眼。可怜的姑娘只得眼观鼻鼻观口,当即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施无端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没反应过来,呆了半晌,脸上才不易察觉地一红,移开目光,对兰若道:“你……你先去,今日过节,早些休息,不必做什么了。”
兰若讷讷地应了一声,梦游一样地飘了出去。
施无端这才瞟向白离,低声道:“当着人,你做什么呢?”
白离充满敌意地看着兰若的背影,道:“她就是伺候你的人?他们找这么一个没嫁人的女人伺候你,是什么意思?”
施无端怔了怔,突然想起,当年他受伤的时候初见兰若,竟因为她的眉眼有些像白离,而失神了很久,便忍不住看着白离笑起来。
白离微怒道:“笑什……”
施无端将一瓣碎开的月饼塞进他嘴里,说道:“压压酸气。”
白离却一把揪住他的手腕,故意将他的指尖也含入了口中。他的掌心似有微许汗意,目光盯着施无端的眼睛——那人的眼睛一如多年前那样黑板分明,眉心却因为笑得少皱眉多,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这使得他清俊的脸上总显得有些愁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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