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前院的阵法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人改动过了,石头和竹海掩映在一起,这竹海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样,只几眼,就像是要把他的神智吸走,连落在林中的月光都仿佛有繁复的弧度,叫人几乎忍不住怀疑那不是一个阵,而是一个神通铸造的幻境了。
施无端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脱手落到地上的翠屏鸟盯着那片竹海,忍不住头晃尾巴摇几下,好像喝多了酒一样,在原地绕着八字转了两圈,脖子往前一伸,“扑”一下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施无端想起他的豪言壮语,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算来个火烧连营。
可谁知火星落到草木上,非但不着,反而忽悠一下就灭了。地面上隐隐约约浮起一层青色的咒文,闪着波光似的,一瞬便消失了。
这是江华防着他点火,在整个山头上都下了这种“防火咒”。
于是第二天江华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施无端团成一小团,枕着他的小包袱蜷在院子里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个小木棍,地下是一排杂乱的解阵算法——可惜没解开。
翠屏鸟约莫是脑袋太小肚子太大的缘故,看不得这种费脑子的东西,仍然四仰八叉地昏迷着。
江华散人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笑了笑,心道这小东西,学了没有两个月,门还没入呢,解阵的法子倒是一套一套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可惜连边都不沾。
就这样,施无端只得万分无奈地屈从在江华散人那神通广大的“六回阵”的yín威之下。除非阵主愿意放他出去,否则施无端一时半会是只能趴在山腰上了。
和那些有固定解阵思路的初等阵法、乃至那些基于初等阵法之上,虽然有变化,但也能因循着一个思路打开的死阵不同,“六回阵”是个活阵。
江华说道:“此阵时时刻刻随星际运转变化,将南天星空轨迹全部算出,才能找着解阵之路。只要星星在变化,阵法就在变化,星际之路每变动尺寸大小的方位,六回阵便可能天地倒转。”
瞧着那少年一双眼珠乱转,分明是在想什么坏主意的模样,江华便随手用扇骨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不必想什么歪门邪道,你一日解不开这阵,一日便在此地随我修行吧。”
施无端瘪瘪嘴,说道:“前辈,你老困着我,叫我媳妇一个人在家,她要是改嫁怎么办啊?”
江华真是啼笑皆非,施无端却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道:“你不让我回去也行啊,那我得给我媳妇写封家书。”
江华散人摇摇头,不理会他了。
施无端就吭哧吭哧地取出纸笔,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像模像样地给白离写起信来,废话连篇地写了厚厚的一打,啰啰嗦嗦可谓是三纸无驴,这才小心地chuīgān了,塞在信封里封好,绑在翠屏鸟腿上,又打开他的宝贝包袱,把星盘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稀里哗啦”一通倒,什么镯子耳环簪子缠、铃铛玉佩荷包绳的,一嘟噜一串,全掉出来了。
就听施无端说道:“你把这些个东西也给小离子带回去,都是我给他买的。”
翠屏鸟就被那一片珠光宝气、脂脂粉粉的东西给吓得从桌子上掉了下去。施无端才不管,一股脑地包成一个包袱,就给拴在了此时显得格外瘦骨嶙峋的鸟腿上。
“飞。”施无端道。
翠屏鸟可怜巴巴地拖着那几乎和它差不多大的包往前蹭了一步,抗议似的叫了两声。施无端就用笔头戳着它的秃屁股,又说道:“哎呀,你吃那么多东西长那么多膘,都gān什么去了,别拿乔,快飞!”
翠屏鸟万分无奈,只得扑打了几下翅膀,抖落了几根刚长出来的鸟毛,飞了没有两尺高,就被坠得掉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眨巴着黑豆眼,用眼神控诉着施无端。
施无端抓抓头发,忽然“嘿嘿”一笑,翠屏鸟便哆嗦了一下,知道他又有馊主意了,颇有些大难临头的感觉。
只见施无端念了句法诀,往翠屏鸟身上一chuī,翠屏鸟毛都竖起来了,登时感觉不对劲,可再跑也来不及了,它就觉得屁股上热腾腾的,一回头,身后鬼火一样地着起了一小撮火苗,它用翅膀去扑腾,可越扑腾越大,只得惨叫着飞了起来,没命地往外飞。
施无端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身后留下一溜小烟的翠屏鸟,想着自己还被困在半山腰上,心里还颇有几分羡慕。
而此时苍云谷中正一片大乱。
妖王白紫依立在谷中的“业镜”突然莫名其妙地裂了一道缝,光洁的镜面也暗淡了下去,这众小妖修成人形之后,必要禀明妖王来照一照的镜子竟露出一点行将就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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