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端的手紧了紧,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上望去,竟瞧见那棺材上面的桌案上摆着一张极简单的排位——玄宗第三百四十九代掌门人道祖之位。
他登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祭坛守卫,为首之人大喝一声:“谁!”
施无端一惊,瞬间回过神来,目光从一周手掌已经按在剑上的守卫身上划过,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想来此时以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若要qiáng行突围或者偷偷溜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以一种超乎了年龄和阅历的勇气,从那障眼之阵里露出头来,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虽然未能当场哭出来,眼圈却红了。
他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脏兮兮的,鼻尖上还蹭了一块灰,就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似的,在一群守卫脸上扫视了一圈,坐在地上“哇”一声,gān打雷不下雨地哭了出来。
同时暗中一伸脚,将自己所在之处的障眼阵给破坏了个gān净。
守卫中自然有人认得这个掌门的小弟子,当下jiāo换了一个眼神,施无端从指缝中瞥见一个守卫跑出去通报了,可这么多人,却没有人来扶起自己,给自己一个安慰,他心里越发沉了下去。
片刻,碧潭真人急步赶来。施无端只迟疑了片刻,便一头扎进碧潭的怀里,口中道:“碧潭师叔!”
碧潭目光一闪,缓缓地抬起手,拍着他的后背,却在手放在施无端身后的刹那,感觉到了少年的僵硬。
碧潭心中转念,将施无端从怀里捞了出来,轻轻推开他一点,半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无端,你跑到哪去了,师叔们都急死了,还有你师父、你师父他……唉!”
“我……我就是去后山玩了一阵子,我就是……”施无端的眼睛被他方才一番使劲搓揉,显得更红了,竟真的有了些许泪痕,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偷了师父的鸟给小离子玩,怕他打我……师叔,我师父呢?”
碧潭微微眯起眼,施无端心里一慌,唯恐他看出什么来,便做抬袖子状,使劲在自己的眼睛上又抹了一把:“师叔,我师父呢?”
碧潭轻轻抚着他的头顶,叹了口气道:“你瞧见祠堂里的排位了?”
施无端抬头看着他。
碧潭便站起来,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口中道:“也罢。”
便将他带到了祠堂中,棺材还没钉上,施无端只往里瞧了一眼,便往后连退三步,浑身都发起抖来。
那养育了他十多年,教导了他十多年,打骂了他十多年的师父,那每每在他闯祸时气急败坏地拿着戒尺追打,每每在他有所进境的时候拈着胡子微笑的师父,就那么毫无生气地躺在棺材里,和陆程一样……
死了。
碧潭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半搂在怀里,低低地说道:“你师父正在修行关键时期,你突然失踪,他寻你不着,便连闭关静修也不肯,这才急怒攻心,竟一病不起……唉!我们师兄弟几个事务繁忙,竟没发现他近日微现了走火入魔。他……他……”
分明是道祖手书令他下山寻找江华散人的!
施无端觉得自己肩膀上好像盘踞了一条毒蛇一样,身上颤抖得更厉害了。
对方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碧潭见他这幅模样,便垂下头,脸上有什么东西晦暗不明地闪过,又jiāo代了几句,便叫人带他下去洗漱休息了。
施无端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重新打起jīng神,竟发现他们仍然将他安排在以前和师父一起住着的院子里。
院中硕大的星盘中,所有的星子都变成了普通的沙硕,所有的星丝都全部枯死。
施无端只看了一眼便木然地移开了目光,若说方才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不愿意接受的侥幸,瞧见这个也就彻底死心了。
师父说过,星盘推演天机,乃是世间至灵物,有些逢了机缘,甚至会认主,认了主人的星盘,便是与主人共存亡的,只要主人一丝魂魄还在人间,它便不会光华散尽。
那么如今看来,这漫天星辰,与他的师父竟是再没有半分牵扯的了。
第十七章 山中 …
施无端那日夜里,进了自己的屋,把兔子jīng和翠屏鸟撒开,就像是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了chuáng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虚——仿佛是刚刚用得太过了,这会已经不会想事了似的。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心里难受起来,就像是一睁眼,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似的,他觉着自己抬头看看前路,前面都让浓雾给填满了,再回头看看后面,又只觉得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都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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