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维持着死亡的状态,他并没有被利刃和血网弄得皮开肉绽,只是表情凶狠中多了一丝挣扎和痛苦。
从他攥得死紧关节泛白的手就能看出来,这滋味实在不会好受。
不用龙牙说,齐辰想也知道钉在那将士身体里的刀光,以及将他勒得死紧的血网,绝不是用来对付普通人的东西。
它们带给这幽魂的痛苦,绝不比普通人被勒断四肢脖子万剑穿身而过的痛苦低。
哪怕只是旁观,齐辰都感觉自己四肢脖颈凉飕飕的,jī皮疙瘩毫不客气地立起一大片。
他认识龙牙时间并不算长,连半个月都不到,但是经历过一连串的事情后,总是要比其他人熟悉深刻些的。他所见识过的龙牙的一举一动,除了武力值这点之外,几乎没有哪里能和“妖邪”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的。
就算是动手gān架,龙牙也总是要么霸气要么懒散,三两下就解决了,十分利索,少有这样折磨人的。
可这回,当那蛛网似的血线从薄刀中涌出的时候,齐辰真的感觉到龙牙身上有股子让他不寒而栗的邪气散了出来,只是很快又被他压了回去。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快得齐辰刚反应过来就又感受不到了,可余留下来的那种叫人呼吸一窒的感觉,却让齐辰有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感受过这种邪气似的……
这样莫名熟悉的感受让他有些恍然。
待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被钉在墙上的将士已经被痛苦折磨得目光有些涣散了,几乎聚不住焦点。
在那将士神智涣散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显得非常茫然。
只是那股茫然中,还多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那种表情看得人心里都跟着有些空落落的。不过也只是一瞬,因为那将士没涣散多久,眼神便又是一变,恢复成之前凶狠得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只是这次,他张了张嘴,冷不丁地开口说了一句话。
照龙牙的说法,这将士在这铠甲金兵中被禁锢了一千多年,想必也就一千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这大概是他死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极度嘶哑,有因为被龙牙的血网勒着,有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的感觉,简直像是用砂纸在铝合板上刮擦一样,十分刺耳,听得人耳朵一抖,根本记不住话语的内容。
更何况他的口音又有些怪,齐辰除了最开始的“乱我江山”四个字,后面一连串一个字都没听懂。
可仅仅是这四个字,就让齐辰的心在胸腔里转了好几个圈。
他始终记得,在他触及铠甲帮它抹上龙牙弄出来的纸灰时,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闪过的片段——
那漫天的滚滚长烟和yīn沉沉的天;
那破败的城墙和沾满的黑红血迹;
还有那满目数不清的尸体……
这将士可能和画面中为数不多活着的人一样,罔顾自身生死,只为驱马抡刀直冲敌阵,恨不能以一人之身挡万敌来袭。
就像龙牙说的,他死前这样的执念太深,以至于在铠甲金兵中禁锢了一千多年后,在醒来的一瞬,想到的依旧是提刀便战,能守一刻是一刻。
齐辰突然便理解了龙牙一反常态如此折磨他的原因。
这执念跟了这将士一千多年,几乎已经根深蒂固在他的灵魂之中,不是一时半会儿用普通手段能驱逐开的。
龙牙属于只会宰人不会救人中的翘楚,自然想不出什么将他从执念中捞出来的正经方法,便gān脆以毒攻毒,以杀止杀。让那将士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放弃几乎成为魔障的执念,这才有神识清明的可能。
虽然这主意馊得简直不能再馊了,但是齐辰觉得也确实有道理。
龙牙一边控制着手中的力道,一边撩起眼皮看了看齐辰的表情。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齐辰在想什么,便懒懒地开口道:“在已经丧失理智言语沟通无能的榆木疙瘩前,企图直接用言语劝解的,不是唐僧就是傻bī。”
有一瞬间动过劝解念头的齐辰:“……”
“这玩意儿加身滋味和凌迟差不了多少,再旺的火这么一磨也该没力气折腾了,他杀心太重心智全无,不留神放出去就是个人间凶器,见人就砍。得先让他冷——”龙牙话还没说完,眉头便是一皱。
齐辰顺着他猛然抬起的目光看去,就见被钉在墙上的将士动了!
忍受着堪比活凌迟一般的痛苦的人,居然低吼了一声,就着股子蛮力扯动了自己的右手臂,连带着上头钉着的一排刀光和勒进皮肉里的血网,生生从墙上挣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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