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从之在宣平时什么样的名医请不到?然而如今政局有变,崔浩然孤军在外,虽然有兵力在手,可势力到底是薄弱。柳从之微微一叹:“我本当熬过了一劫,近日应是无恙,不想到底……”他顿了一顿,笑道:“浩然,你我如此jiāo情,我也不瞒你。我的身体……我自己也无多少把握。”
这话大有不详之音,崔浩然变色道:“殿下!”
他多年追随柳从之,叫的最久的便是这一声殿下。柳从之当年异姓封王,无比风光,崔浩然却将这风光背后的种种无奈看得清清楚楚,当年柳从之拉反旗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因为功高盖主,无路可走,若是不反,迟早闸刀伺候,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崔浩然那时便属柳派,柳从之造反,他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舍命追随,可以说,四将之中,崔浩然追随柳从之的时间最长,柳从之待他也尤为亲厚。
柳从之面色不变:“浩然,此事之前不告知于你,只是不希望你乱了阵脚……但此时也不得不说。”他一时有些唏嘘,“我只愿倾尽我所能,平了这乱局,赶走月láng,之后的事……我并无多少想法。”
崔浩然道:“殿下!你这伤当真无法可想?”
“或许有。”柳从之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一直在想法子。你若寻到什么名医,也可带来见我。”
崔浩然点头应下,神情十分混乱,他追随柳从之多年,这么些年,虽然风风雨雨大风大làng都经过,但柳从之始终在,有柳从之在,他便从不动摇,只因他清楚柳从之做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崔浩然身家性命都是柳从之救的,蒙受救命之恩不说,更有提携之义,骤然得知柳从之身体有恙,情况危急,对他来说不若晴天霹雳。
良久,崔浩然道:“陛下请一定保重身体,若是陛下有恙。我……”他一拧眉,“我是万万不能认冯印那厮来做皇帝的。”
崔浩然很久以前就清楚,他自己只能做刀,不能做拿刀的那个人。这么多年了,柳从之一直是他的主心骨,如果柳从之倒了,朝中又是风雨飘摇的,他实在……无话可说。
柳从之含笑:“就算我不在了,能做皇帝的人也不少,你不必把冯印放在心上。”
崔浩然沉默良久,道:“如果陛下有子嗣,那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迎他上位。”
柳从之一叹:“可惜我并无子息。”
崔浩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最后道:“我知陛下那个……不好女色,不过我前些日子想起一桩旧事,陛下可能有一个孩子?那个……十年前。”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个时间,小心地看着柳从之神色:“只是那年月太乱,如今也不知究竟怎样了。”
柳从之面色罕见地一变,最后闭目道:“此事不必再提。”
崔浩然知道说错了话,只得噤声不言。他跟柳从之的时间久,很多旧事都知道一些,包括柳从之身上伤情的由来……
最早的时候,无论是崔浩然还是柳从之,都没想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年崔浩然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末流武官,年轻气盛得罪了上司,日子过得十分辛苦。相比之下,十年前的柳从之倒是chūn风得意,只是这chūn风得意里有几分快活,又哪里是旁人能知的?崔浩然几乎是亲眼看着柳从之一路从“大人”,走到“殿下”,再走到如今的“陛下”,一路无限风霜,细细回想,着实苍凉。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一灯如豆。
沉默良久,柳从之疲倦道:“也罢,我休息了。”
崔浩然告退。
翌日。
薛寅打着呵欠起身,本打算去找点东西填填空空dàngdàng的肚子,不料没走几步,有人来请,柳神医请他过去一见。
柳神医的邀约可万万不能含糊,薛军师立马神色一肃,也顾不得去填肚子,径自去了柳从之那儿。
柳从之面色比昨日好了许多,面上含笑,道:“你来了。”
薛寅慢吞吞地见过礼,而后道:“陛下有何要事?”
一面问,肚子一面咕嘟一声,薛寅难得脸上一红,觉得自己简直是丢尽了面子。
柳从之失笑,唤人送上早点,大军粮饷不足,其实是一切从简,但柳从之身份不同,又在病中,供应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今天的早点吧,恰巧是那个……甜汤,深得薛军师的意,于是薛军师一脸满足,等喝完了才想起正事,正要开口询问,柳从之却递给他一样东西,薛寅下意识地接过,仔细一瞧,却是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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