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仍有一人与她yīn间重逢,就是不知这人于她,又是什么了。
几乎是冯印断气的下一刻,柳从之就接到了消息。
从海日上次抵京,他就吩咐要时刻注意冯印动向,如果海日寿数不久,冯印亦然。
然而即使如此,柳从之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仍是怔了一怔。
他又送走了一人。
薛寅也在场,得知这个消息,他的神色却似乎要复杂一些,低低叹了一声,而后抬头看柳从之,似乎欲言又止。
柳从之看着他,微微一笑,柔声问:“说吧,你瞒着我什么了?”
薛寅苦笑,姓柳的这一辈子当真是容不得半点糊弄,火眼金睛。
他正一正神色,轻轻抱拳,“禀陛下,如无意外,江城危机已解,月军或已全军覆没。”
☆、第116章 天大地大
“所以说,在我攻陷宣京前,你就拿到了月色明?”
“是。”
“那我可得谢你不杀之恩。”那人不甚在意地轻笑,“这么说,抓到你的时候,我应该让人搜你的身。”
他轻哼一声:“我可不是月国派来的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细作。”
“这大概是你最后的保命手段了,为什么告诉我?”
薛寅倦倦打个呵欠,房内烛火在他眼睫下映出一片yīn影,衬得他皮肤极白,容貌文雅秀气,乍一眼绵软温和,唯有半张的眼角漏出一星点锋利。
“杀人不需要用毒,也不需要用刀。毒药这种东西,本身就没什么用。”他听到自己有些疲倦的声音,“我是丧尽天良,才会把这种伤天和的玩意用到自己同胞身上。这东西自月国而来,还到月国人身上,一报还一报,也是扯平了。其实想来我仍是莽撞了,如果这玩意惹得烽烟乱世,月国人又倒腾出什么类似月色明的狗屁玩意来,那可就不妙。”
柳从之安静地听着,淡淡道:“还有我在。”
只要他不倒,就不容月国人放肆。
“姓柳的……不,陛下。”薛寅顿了一顿,似乎有些出神,“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说唯愿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薛寅无才无能,也愿竭尽所能相助……”他说到这里,半闭的眼睛突然全部睁开了,眼神清明而锋利,微微垂首,郑重地向柳从之下跪,“薛寅在此起誓,一生忠于陛下!”
他们二人之间的罅隙其实不少,帝王无情,薛明华当年的警告仿佛还言犹在耳。可薛寅仍是走了这条路。
他亲手剥落了自己最后一层保护,拱手奉上他曾有的最大依仗,丝毫不设防,只因似乎不经意间,他薛寅和这姓柳的似乎早就搅在了一起,分不清楚了。
跪至一半,一双手轻轻托住了他。
柳从之这种人,每到他“轻轻”出手的时候,其余人便一丁点动弹不得。柳从之低头看他,眼睛笑得微弯,他的神情柔和得好似蛊惑一般,声音轻缓,仿佛一根轻滑过人心口的羽毛:“那你喜欢我么?”
薛寅的耳根忽然红了。
柳陛下被灯影一映,美得好似狐妖转世,瞬间就把前一刻还满口家国天下颇有架势的小薛王爷打回原形,变作一只道行有限竖耳炸毛五迷三道的猫儿。
他似乎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忽然移开了目光,似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房内的沙漏逐渐漏完了,摇曳的烛火也燃至尽头,明灭不定,摇摆飘忽。
然而长夜也逐渐尽了。
月华隐没,灰蒙蒙的天边渐渐露出阳光一角,带着暖意的晨光驱离黑暗,也烤gān了这几日连绵不去的落雨,终于映出几分夏日的朝华来。
微醺的暖意自敞开的窗户处逐渐透入,薛寅被暖风chuī得舒服,懒懒半闭着眼睛,分外享受,看那没骨头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和一张大chuáng恩爱缠绵去了。
柳从之却知道他醒着。
小薛王爷这辈子虽是个扶不上墙的懒鬼睡神,却是个很知进退的人。他有一门了不得的功夫——当睡就睡,不该睡的时候,他其实永远醒着。懒散却不糊涂,安静却不软弱。
能睡得着其实也是一项得天独厚的福气,偶尔柳从之看他,心里也生艳羡。
人之一生,匆碌奔忙,有人庸庸碌碌泯于尘土,有人惊天动地不同凡响,然而事无万全,哪怕一个人再光鲜,再了不起,再威名赫赫,他也必有求而不得的。传奇如柳从之,胸有沟壑万千,心有千窍百孔,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余年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的苦命人,而薛寅于他,却正犹如他缺失的那一份安稳与柔软,不声不响满眼困倦,一身皮毛暖而顺,爪子看似尖利,其实也软绵绵的,轻轻扣着他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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