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二十二日正午,前线快报传来,率一万军队前往伏击柳从之的顾均大败,身故。消息一出,宣京全城震动,薛朝上下人人自危,已无斗志。就在这人人惶恐,以为亡国的当口,柳从之的信使到了,送来了一封战书。
要说这封信来得可是嚣张,信使是一队骑兵,于城外揽箭搭弓,生生将箭she入城墙,把数封书信钉在城头上。宣京守卫被这天外来的箭阵骇了一跳,还不待反应,就见那队骑兵将箭she出直接拨马离开,走得飞快,想追也追不上,只得作罢。
一连十来封书信,内容俱是一样,信件后来自然送到了霍方手上,老头子拆信细阅,却是给气了一个仰倒,chuī胡子瞪眼大骂柳贼可恶。此信一出,城内流言纷飞,情势更乱,霍方勉力支撑,却仍有独木难支之感。更可恨的是柳从之此番一连she入十来封书信,数量众多,难免知情者众,最后信中内容竟是在城内散播开来,于是军心动dàng,人心不稳,宣京城内,已是风雨飘摇。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国将亡兮倾城雪。
薛寅倚窗而立,入目都是还未化去的白雪,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里正是他刚住了两天的寝宫,本也颇有皇家风范,华美尊贵,不过被他住了这两天,将这里面值钱物件搜刮了一空,于是如今就显得寒酸了,空空dàngdàng冷冷清清,也没多少家具,他身后不过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小榻,别无他物。
桌上摆着一封信,旁边的椅上坐着一个人,一身青衣,意态悠闲,正是天láng。
天láng面色似乎颇为疲倦,然而jīng神不错,饶有兴趣地拿起桌上那封信,“柳从之的信?让我拜读拜读?”
“随便读,反正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知姓柳的在这城里布下了多少暗桩。”薛寅活动一下筋骨,关上了窗户。
天láng眼睛黏在信纸上,一动不动,读着读着忽然念了起来,“今闻宣京骤降大雪,不胜担忧,不知昔年故人可好?更忧百姓贫苦,不耐严寒。余将于明日亲率二十万将士至宣京城,一别故里久矣,思乡情浓,愿以手中物资,解百姓一时之困。游子归乡,实不愿动gān戈,更恐伤及无辜,诸君若以礼相待,余必还之以礼,若执意相斗,余必奉陪到底。”天láng读到这儿,已是莞尔,“这战书写得可真是委婉。”
“何止是委婉?”薛寅一晒,不光委婉,而且措辞浅显易懂,故而在平民百姓里传播起来非常方便,传起来速度也快,于是现在人人都知道,自己这边新皇帝登基当天就下雪了,分明是新皇帝德行不当,得罪了老天。而这个要打来的人嘛,手里头有二十万雄兵,厉害得不得了,但是人家说了,似乎是不会伤害平民的,而且只要投降,人家绝对不开杀戒,甚至人家还想着帮老百姓过冬。
甭管柳从之是不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这么一番漂亮话,对民心军心都绝对有影响。如今兵员不足,只得qiáng征百姓充兵,然而历来战事,若是外族进军,一路往往屠杀无度,百姓为求自救,自然同仇敌忾,拼命杀敌。然而柳从之许诺不伤无辜,三言两语把普通百姓从战局里撇了出去,新招的士兵本不愿战,听得这等流言,只怕更是斗志全无。
这一封看上去温软到了极点的书信,实际上就是嚣张至极地告诉薛朝上下:“老子要打过来了,老子有二十万人,不想死就投降。”
也不怪柳从之如此,二十万jīng兵对上宣京这几万乌合之众,孰qiáng孰弱,一目了然。
“不愧是占了半壁江山的人啊,有两把刷子。”天láng啧啧感叹,目光一转,又继续往下读了下去,“又及,柳某听闻新帝诛杀jian贼华平,实在大快人心。明日回京,愿能与新帝一晤。”念到此处,不由笑了,“听上去柳从之还颇为赏识你呢。”
“倒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知他如果打进来能不能留我一条小命。”薛寅懒洋洋地接口,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这还没开打呢,我看上上下下已经找不到魂儿了。”
“霍大人应该有法子吧?“ 天láng笑笑,一面说话,一面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瓶,“药做好了,你自己斟酌。”
薛寅神色一凝,自天láng手中接过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玉瓶,端详一圈,长叹:“传说中的月色明啊。”
杀人无数的绝毒月色明!
有了它,他或许真的可以扭转战局?
“别把自己毒死了。”天láng凉凉道。
薛寅小心将月色明收好,闻言笑了笑,而后转了话题,“霍老头自然还是想了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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