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了片刻,她迟疑的问道:“三爷是不是一夜未眠?”
“嗯。”
她无声叹息,问的实在是很糟糕的一个问题,连忙闭嘴,看着江面。
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哪里都是昏暗一片。
她侧目看他,“三爷在看什么?”
他缓缓侧转脸,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勾了唇,眼里却无笑意,“并不是在看什么,我看着沿途风景,总是在想,妹妹在走这条路的时候,是怎样的无助。”
这依然是个很坏的话题。章洛扬不打算再说话了。
“她十三岁了,可在我记忆中,还是小时候的她。我是个不尽责的兄长。”
“很尽责了。”章洛扬道,“这本来就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成行的事。假若容易,我娘也不会这些年一去不复返。嗯,我说的是如果她真是回了家乡的话。”
他曾用相似的话宽慰她,现在,她反过头来开解他。
“到底还是不尽责,我不应该疏忽,不该让她经历这样一番风波。”
“……”章洛扬沉默了一会儿,和声道,“但不管怎样,亲人一定也这样记挂着你,说不定特别担心你为了此事有了心结,不肯原谅自己。”
“是这样的话还好。我只怕她不原谅,最怕的是——她已将我遗忘。”
“怎么可能,记事到十来岁那几年的事,记得最清楚——反正我是这样。若是责怪三爷——”她语声顿了顿,“那也未必是坏事,起码还有个人责怪你,需要你尽力取得她的原谅。有些人可是连个肯责怪自己的人都没有。”
末一句,她是在说她以前的处境。这就是在慢慢释怀了吧?很可喜的事。
“三爷想的都是最坏的情形,还有最好的一种呢——您的妹妹,肯定是特别聪慧的人,说不定在异乡过得风生水起,到时候您该担心的是,她央求您留在那儿,远离纷争。要是那样……也挺头疼的。”她又蹙了蹙眉,抬手挠了挠额头。
俞仲尧被引得轻轻一笑,“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这一句一句的,都还给我了。”
是的,他说过,什么事都有最好最坏两种结果。但他早已失去对任何事情乐观看待的能力。这就是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的活生生的例子。
她神色诚挚地道:“三爷很多话我都会记在心里,因为都是有道理的。”
“那我以后可得注意了,要是说错话,岂不是要把你带上歧路。那可是误人子弟。”
她侧头,纤长的睫毛闪了闪,“自己不是走歧路的人,怎么可能把人带上歧路呢?”
俞仲尧打心底笑起来,“越来越会说话了,迟早轮到我在你面前无言以对。”
“不会的。我至多算个小徒弟,就算再过十年,也没本事难为师傅。”
“未必。十年前,我从未想过会手握权势。”
“那我争气点儿,也不图别的,只要不总是拖累人就好。”
俞仲尧满意地颔首,“好啊,记住你说的话。”
“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一阵子话,不知不觉的,天已破晓,朝阳冲破云层,在瑰丽的朝霞映衬下,徐徐上升,普照悠悠山河。
美中不足的是天空的颜色不似平日的澄澈,是灰蓝的。
但这江上日出已足够美,令她动容。
俞仲尧笑了笑,“回房吧。改日再来看。”
“好。”章洛扬点头转身,“只盼着下次看到的只有日出。”不会遇到彻夜不寐的他。
俞仲尧微微挑眉,“不准喝酒,还不能来看日出了?”
章洛扬心说你可真会qiáng词夺理,面上只是一笑,踩着轻快的步调,和他一前一后回房。
沈云荞等在章洛扬的房里。
章洛扬一进门,就发现好友面容倦怠,像是没睡好,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嗯。”沈云荞往chuáng里侧挪了挪,“过来就是找你说说话。”
章洛扬拿来一把扇子,坐在chuáng畔轻摇,“说说吧,不会是因为高大人吧?”
“嗯,昨日可是咱们俩的huáng道吉日。”沈云荞似笑非笑的,“二爷嚷着要娶你,高大人说看上了我。”
“真的吗?”章洛扬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想的?”
沈云荞漫不经心地看着chuáng帐,没留意到章洛扬的喜悦,“我当然不同意了。”
章洛扬忙追问:“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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